全粉奧迪沒有立刻開走，遊斯朝的手肘撐在降下來的車窗邊，他關掉藍牙音響，打開手機文檔，删删改改，潤色演講稿的每一個段落。

黎幼聽拿着還溫熱的香酥雞，剛到餐廳就發現氛圍比以往熱鬧，不知道他們在讨論什麼，仿佛工作中遇到的陰霾都消散不少。

幾位同事們繪聲繪色地描述、争辯。

她的目光在餐廳内逡巡一圈，看到林久久坐在窗邊，對面還有兩個結伴而行的朋友。

黎幼聽走過去，把香酥雞放到桌角，林久久回頭，露出驚喜滿分的笑容。

林久久往座位左邊挪屁股，給她讓出位置，“聽姐，你終于來了，我剛準備給你發消息呢。”

“當然要來。”黎幼聽音量降低，朝她眨眼，“答應你的事和你答應我的事。”

林久久右手捏在黎幼聽側腰，輕輕的一下，嘴上明說：“放心吧，聽姐，江湖規矩我懂！”

黎幼聽拆開那兩份香酥雞的包裝，看到另一個酸甜口味時，問：“久久，怎麼沒看到虞見溪，她沒來吃飯？”

“小溪姐去住院部看車禍那個小姑娘了，應該還要一些時間。”

林久久撕下一大塊雞腿肉，放到對面同事的碗裡，“來，一起分享。”

“那我們倆不客氣啦。”

“謝謝黎醫生。”

林久久又擰下一塊雞翅膀。

“聽姐，你吃嗎？”黎幼聽搖搖頭，“我中午喝了兩碗粥，還不餓，你們先吃。”

有了這句話，林久久大快朵頤起來，吃完抽出紙巾，擦掉嘴角的油漬和碎渣。

這會兒林久久有空了，以她對八卦的敏感度，當然要第一時間說：“聽姐，你知道剛才餐廳裡那陣熱鬧是在讨論什麼嗎？”

黎幼聽動了動眉梢。

她不知道。

林久久來興趣了，伸手和對面說：“小彩，你不是拍照片了嘛，咱們這窗戶邊無敵最佳視角，打開相冊給我們瞧瞧。”

小彩照做，點進相冊，放大最新的那張照片，遞到林久久眼前。

林久久拿過手機，近距離送到黎幼聽那兒，“聽姐，樓下有個氛圍感帥哥，你看。”

黎幼聽眼前出現了一張照片，她咧了咧嘴，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因為那個照片是——

一輛粉色奧迪，透過半扇車窗，男人的側臉近乎完美地呈現在那個光影構圖裡，清隽朦胧，确實擔得上那句“氛圍感帥哥”。

如果前提是。

她剛才沒坐過那輛車的話。

林久久先入為主地認為黎幼聽見過無數個比這種還要優秀的帥臉，所以沒覺得她的表情過于平靜且無波瀾，甚至還有點尴尬。

她繼續道：“其實帥哥什麼的都無所謂，主要是大家剛剛在讨論的不是那個模糊的側臉。”

“而是……”

林久久拉長語調，刻意營造出一種神秘。

“那是什麼？”

果不其然，黎幼聽順着話意問出聲。

“開粉色奧迪的男人，要麼騷，要麼舔。”林久久下了定論。

“又長着一張好看的臉，絕逼是男模，富婆姐姐送的車呀。”

小彩和旁邊的另一位小稔異口同聲地補充道。

黎幼聽抿着唇，忍俊不禁。

遊斯朝。

男。

模。

她有點兒想象不出來。

*

吃完晚餐，林久久她們回到工作崗位。

黎幼聽走到窗邊，特意朝樓下的停車場瞥了一眼，好在那輛粉色的車已經開走了。

她拿出手機，想給虞見溪發消息問她忙完沒，打字的時候才想起這人專心工作時，手機一般設置為靜音狀态。

黎幼聽扯了扯剛才坐下後揉皺的裙擺，出了餐廳，來到住院部。

電梯門還沒打開，隔着箱壁就聽到吵鬧聲，黎幼聽步伐加快，走廊裡擠滿了各病房内陪護的家屬，一個兩個都踮起腳，伸長脖子往屋裡看。

黎幼聽擡眼，掠過病房号，是車禍時父親去世的那個小姑娘所在的房間。

保安在另一邊往走廊中間趕，嘴裡喊着：不要圍觀，不要聚集，回到各自的病房。

但看熱鬧不嫌事大一直以來都是人類的劣根性，好像窺見别人家的不如意就能讓自己對眼前的生活流露出滿足之情。

每一個階級有每一個階級的鄙視鍊，這種屬于比慘那一列，全然忘了都已經到住院部了，在生命活與不活之間，運氣是平等的。

黎幼聽放好手機，雙手一推，硬生生在人挨人的有限空間裡撐開一條路。

她擠進去，二話沒說把病房的門拉過來鎖住，那些圍觀的男女老少自然不同意讓開，身體還是往前用力探進來。

黎幼聽深吸一口氣，皺着眉，保持禮貌地說了句：“請讓開。”

“憑什麼啊？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在看，後面人多着呢，你現在和我說，我也沒地方退後啊？他們你不管管啊？”肥肚子占着二裡地的中年矮小男人一臉不服氣，還蠻熱心腸地替所有人開脫。

“這是醫院，不是你們家，病人需要休息，保持安靜很難嗎？”

身後的護士怒氣沖沖地帶領着保安過來，一一指責，到場的那些人她一個也沒放過，“醫院方已經報警了，别到時候又哭爹喊娘地嚷嚷着法不責衆的，你說你們要随大流過紅綠燈我是沒意見，堵在病房影響休息算什麼！”

護士說完，拽着門把手使勁關上了門。

黎幼聽用眼神向她示意，護士說：“黎醫生，我先過去了，那邊還有病人需要觀察。”

門被關上，圍觀的人也慢慢被保安們勸退，隻有一小塊玻璃留出來，沒什麼能看的了。

這時，黎幼聽才注意到病房内混亂不堪的地面，熱水瓶碎在腳邊，綠色塑料殼變成數不清的渣渣，有的還飛濺到了窗簾上挂着。

可能是剛才接過來的熱水，此刻溫度降下了一點兒，但還在嘶嘶地冒着白色霧氣。

病床邊站着四個人——

虞見溪，鐘漫，護士長甯秀瑛，還有一位黎幼聽不認識。

女人看起來年齡并不大，最多三十五歲，穿着一件黑色的V領長袖包臀裙，大波浪卷發，戴着副玫紅色的蝴蝶耳墜，腳上一雙過膝的皮質長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