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夏天。
遊斯朝高考結束,出成績的那天接到了兩通電話,一通來自彼岸的溫哥華,一通是遊頤均打來責怪他選專業為什麼不提前告知他。
“遊斯朝,到底你是老子還是我兒子?不出國讀大學就算了,連國内上哪一所也沒打算和我商量商量?”遊頤均不悅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來。
遊斯朝特意把手機拿遠,等那邊的動靜變得輕微,他才重新靠近耳邊,不緊不慢地說:“我和我媽說過了,你還要再聽一遍嗎?”
對面反應了好一會兒,他說:“噢……和你媽說過了啊,那就行,嗯,那就行。”
溫哥華的那通電話來自舒應清,舒應清是遊斯朝的親生母親。
自從她與遊頤均離婚後就搬到了加拿大定居,按道理來說,遊頤均是他未成年時期法律認定的監護人,但同時他也知道,媽媽這些年仍然像小時候那樣愛着他。
小到安排好衣食住行,每年年初都會寄來符合他現階段尺碼的衣服,大到決定他的未來發展方向,即使他拒絕了她出國學習的邀請。
表面上遊頤均一直對親生兒子毫無感情,脾氣上來的時候打罵皆有,實際上遊斯朝國内的所有動向完全由舒應清女士掌握。
她隻是對曾經年少的那段愛情失望,不是要狠心抛棄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
可同樣也因為遊斯朝是男孩,遊家目前唯一的孫子,所以她迫不得已松開他的撫養權,卻陰差陽錯地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嶄新的人生。
舒應清的愛從未缺席。
遊斯朝理解她,更支持她的選擇。
血緣關系在這世上本就無解,舒應清作為母親,她也一樣,總是無條件地支持遊斯朝的想法,隻要言之有理,她并非強勢地最終拍闆的人。
自然當舒應清問起他留在國内讀大學的原因時,遊斯朝也沒有想要刻意隐瞞,而是非常坦誠道:“媽,我有喜歡的人了。”
感情無可幹涉。
舒應清年輕時就明白這個道理。
她問:“足夠支撐你留在國内嗎?”
遊斯朝答:“不全是,我也有熱愛的專業。”
“什麼專業?”
“我報了北科大,飛行器設計與工程。”
*
時隔半月,錄取通知書寄往學校,遊斯朝預約了下午的時間去取。
檔案室在行政樓右側,對面是國際部馬上要升高三的高二年級,其中有兩個班報名了九月份的物理競賽,現在正利用暑期時間做沖刺練習。
遊斯朝剛撕開通知書的一角,便就被不遠處響起的說話聲牽住腳步。
“高三的學長,這你都不知道!?”男生的語氣顯然無比驚訝。
另一側的女生如實搖搖頭,“他是誰啊?又不是大明星,我一定要知道嗎?”
“天呐!這是遊斯朝啊,去年UKChO和BPhO物化雙料金獎的獲得者,他這成績含金量特别高,申請美國和英國的哪所名校都不在話下。
“可惜……最後人家沒去。”
男生話裡話外不免為他惋惜,他不像旁邊的那位女孩子一樣愛追星,但對于遊斯朝學長,他了解過他的生平履曆,獲得哪個獎項,參加什麼背景的夏令營,他都能夠一一道來。
女生好歹清楚各種競賽的水平,被勾起了一點兒好奇心,“啊?這麼厲害!那他去哪裡了?”
“北科大,高三學長學姐們的錄取紅榜不是都貼在國旗下的宣傳欄裡了,你們平時也不關注?”
女生聽得皺眉,他的言外之意有高人一等的姿态,撇撇嘴道:“切,誰說我不關注,我們聽聽哪次不在啊,相冊内存都裝不下我和她的合影了!”
說完,女生轉頭,手親昵地挽着旁邊人的胳膊,圓溜溜的腦袋貼上去蹭了蹭,“是不是呀,我們又漂亮又厲害的聽聽。”
遊斯朝站在走廊裡,聞言,眼眸稍微一擡,看到了站在人群外側的黎幼聽,她今天梳着高馬尾,發梢在風的吹動下左右晃晃悠悠的。
她其實不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位,周圍還站着好幾位比她性格更開朗的女生,同樣穿着國際部的校服,但他一看過去,就會不知不覺地被她恬靜的氣質吸引。
黎幼聽笑得有點拘謹,畢竟當着這麼多同學的面,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轉念一想,成績優異沒什麼應該害羞的。
于是她張張嘴,大方地說:“對。”
借着話頭,那男生突然問她,“黎幼聽,你準備報考哪個學校啊?還是打算申請國外的?”
“還早呢。”
黎幼聽這次是真沒想好。
男生又問:“那你想要讀什麼專業,你心裡有大概的範圍嗎?”
黎幼聽垂着眼睛,再擡起的時候,神情變得異常堅定,她說:“嗯,想好了,臨床醫學。”
隔着一條長長的低矮走廊,遊斯朝好幾次與黎幼聽面對面,某一瞬間他都快覺得要對視上,卻發現自始至終她的目光都沒移過來。
*
第二年夏天,遊斯朝關注着錄取通知書發布的時間,提前兩天去了高中的宣傳欄,玻璃背面張貼着已被各個高校錄取的同學的一寸照片。
遊斯朝的視線從下往上略過去,然後定格在中間的某一行,又從左向右地在心裡默讀。
國際部A班。黎幼聽。
錄取院校:北城醫科大學。
他單手插着兜,以為自己臉上面無表情,但門口的保安亭走過來一位中年男人,背着手說了一句:“同學,被錄取了啊?我看你這麼高興,肯定是好學校吧,緊張得都早幾天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