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數日,謝凝夭度過了一段難得的清靜時光。
無奇亦如往常般,仿佛那夜之事從未發生,照舊每日相陪于她。
直到那一日,蘇弈匆匆而來,帶來一個令人驚愕的消息:長公主即将大婚,而婚配的對象,居然正是沈言白。
蘇弈觀察謝凝夭的表情,發現她置若罔聞,捧着一本泛黃的劍譜,垂眸凝神,窗棂外漏下的日光靜靜灑在她的臉頰上,仿佛這駭人聽聞的消息對她而言,激不起半分波瀾。
她反而擱下劍譜,擡眸問道:“近來城中,可有什麼不尋常的人物出現,或者發生什麼特别之事嗎?”
蘇弈仔細回想片刻,道:“并無......除了長公主即将大婚的消息,似乎并無不尋常之處。”
謝凝夭輕輕敲擊着書本,道:“進城的人流中,也沒出現什麼引人注目的生面孔?”
蘇弈微微沉吟,方道:“這倒未有聽聞......不過,按照往年慣例,這幾日恰有一批異國商人會至城中售賣貨物,此事年年如此,也算不得什麼特别吧。”
謝凝夭道:“他們一般售賣何物?”
蘇弈回:“貨物繁雜,绫羅綢緞,珠玉首飾均有涉獵,不過裡面還有一個很特别的貨物......”
謝凝夭眉梢微動,猜測道:“人?”
蘇弈點頭确認:“聽聞生得異于常人的俊美,更有傳言道,他們尤擅歌唱,聲音曼妙非凡,甚至他們的歌聲可治病。”
謝凝夭擡首看向蘇弈,道:“何時開賣?”
蘇弈微驚,道:“你......想買?”
謝凝夭并未直接作答,隻道:“見識一番罷了,你可願随我同往?”
蘇弈略作猶豫,終是點了點頭:“那......無奇可要一起?”
謝凝夭腦海中立刻浮現無奇那過分活潑的身影,輕輕揉了揉眉心:“他性子過于......鬧。”
此話一出,蘇弈身形微微一僵,原本放松的姿态驟然收斂,眉宇間更添了一絲鄭重,似乎将方才自己聽聞“鬧”字時那瞬間的恍惚視作了輕浮表現,愈發注意起言行舉止的分寸來。
兩人略作打點,便簡裝出行,徑直前往那座魚龍混雜的拍賣場。
行至門前,蘇弈心中不安,取出一方素雅面紗,輕輕系于耳後,掩住了大半容顔。謝凝夭卻渾不在意,步履輕盈,徑直穿過了喧嚣的人潮,步入其中。
她的容色本就極美,在如此濁浪之處,便如明珠入暗室,難免引得周遭探究的目光。
二人拾階而上,擇了二樓臨着欄杆的位置倚立。
正此時,一名衣着光鮮、眼珠亂轉的男子湊上前來,涎着臉,笑道:“兩位小姐可要買些什麼?小的在此處門兒清,可是個老行家。”
蘇弈垂下眼簾,微微搖頭,避開了視線,并不做聲。謝凝夭亦恍若未聞,隻凝望着下方場中漸漸入座的人群。
那男子卻不死心,又壓低聲音故作神秘:“今兒拍賣的東西,稀奇古怪的很!小的有特殊路子,能讓兩位小姐提前......飽飽眼福!”他一邊說着,一邊不動聲色地又靠近了半步。
謝凝夭終于旋過身來,卻未看那男子。
與此同時,她垂在身側的左手快如閃電般向後一探,精準地扣住了一隻正要從她腰間滑走的手。
那隻枯瘦的手上,正緊緊攥着她的錢袋。
男子大驚失色,手臂猛地發力想要掙脫,卻感覺對方力道反而愈發沉重,痛得他額角沁出冷汗,龇牙咧嘴地哀嚎:“松......松手!嗷!斷了斷了!”
謝凝夭手腕紋絲不動,隻冷冷地道:“我最厭煩旁人碰我。”
話音方落,隻聽得一聲“咔嚓”脆響,骨裂之聲清晰可聞。
那男子一聲慘嚎,抱緊那軟垂扭曲的手腕,連滾帶爬地擠入人群中,轉眼便消失不見。
蘇弈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輕輕蹙起眉頭,擔憂道:“他對這裡這麼熟悉......會不會尋機報複我們?”
謝凝夭從袖中抽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方才扣住賊腕的手指,仿佛拂去塵埃,語調平淡,道:“若他識趣便不會再來......否則下次就不是一隻手腕的事了。”
兩人尋了個臨台的雅緻包廂落座。
侍者奉上香茗,謝凝夭端起茶盞,隻淺淺抿了一口那深褐色的茶湯,便被那濃烈的苦澀之味沖得眉頭微蹙,遂将那茶盞置于一旁,再也不碰。
倒是蘇弈捧起茶盞,小口啜飲着,品味片刻後輕聲贊道:“這茶......着實韻味悠長,難怪能開設如此規模的拍賣會。”
謝凝夭凝神靜聽,耳郭微動,倏然從周遭的喧鬧中辨出了幾縷熟悉的聲線。
“沈公子可有心頭之好?今日這盛會之上,若有中意之物,盡管開口便是。”
“謝公主擡愛,在下......倒并無特别偏愛之物。”
僅僅聽完這兩句,謝凝夭便覺一股難以言喻的郁氣堵在胸口,她幾不可聞地輕嗤一聲。
原本還存着幾分探聽風聲的興緻,此刻也徹底煙消雲散了。
拍賣會旋即開場。
然則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謝凝夭認為自己與隔壁當真是八字犯沖。
凡是她有意舉牌競價的物件,隔壁的長公主必然會橫插一杠,與她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即便是品相尋常的一塊玉佩,也能被二人哄擡至萬兩黃金的天價。
初時,謝凝夭還存着較勁的心思,欲要争上一争,然幾輪過後,她索性換了一副姿态,但凡是長公主舉牌,她便會漫不經心地擡手加價,引得隔壁毫無懸念地緊跟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