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弈望着葉書懷消失的方向,眼中浮起一絲不忍,道:“這樣......行嗎?”
謝凝夭難得淺淺一笑,道:“挺好,他不願意也沒辦法,他也打不過。”她目光轉向蘇弈,“現實不就這樣嗎?當你足夠弱小之時,所有的反抗在他人眼中,都不過是徒增的笑料罷了。”
蘇弈怔在原地,喉頭像是被什麼堵住,一時無言。
謝凝夭靜靜看着她,忽然道:“今後,我便不住在此處了。”
蘇弈聞言,臉上瞬間布滿了焦急,急忙追問:“為什麼!可是哪裡招待不周?你同我說,我定讓他們改過!”
謝凝夭輕輕搖頭,安撫道:“并無不妥,但此處畢竟是太尉府邸,”她目光掃過庭院,“我若長居于此,終歸不便,更會為你平添諸多麻煩。”
蘇弈急切地搖頭否認:“不會的!我......”
謝凝夭溫和但又不容置疑地打斷她:“你父親,當真也這樣認為嗎?”
蘇弈沒有說話。
謝凝夭笑着道:“據我所知,蘇太尉一向不喜結黨營私之風,上次公主府之事,你父親想必早已耳聞,為此,沒少訓誡于你吧?”
蘇弈被戳中心事,面色微僵,道:“我......”
謝凝夭語氣放緩,帶着一絲安撫的意味,道:“無妨,若顧卿生問起,你隻需如實相告,便說是我執意不願留下。”
“嗯!”蘇弈瞳孔猛地一縮,驚愕道:“你......你怎麼知道!”
謝凝夭笑意更深,她從來不做沒有把控的事,緩緩道:“從我初入此地,你邀我同住時,便已有所猜想。”她直視着蘇弈的眼睛,見她局促不安,繼續道:“邀我同赴公主府,是太子殿下的授意,對麼?”
蘇弈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随即意識到失态,慌忙垂首。
謝凝夭并未深究,反而饒有趣味地繼續道:“不過,我更好奇另一件事。”她稍作停頓,“你明知顧卿生不願我露面,為何仍要促成此事?”
蘇弈慌亂,但依舊沒有開口。
謝凝夭輕聲戳破蘇弈的僞裝,道:“......是為了能見到顧卿生?唯有我赴約,他才必定現身,是也不是?”
蘇弈徹底被這推算所震撼,面頰瞬間绯紅,連小巧的耳垂紅的似滴血,隻能将頭埋得更低,不敢與她對視。
謝凝夭感歎道:“未曾想,你竟真對他用情至此。”她話鋒微轉,戳破蘇弈最後的遮羞布,道:“那他呢?可曾心悅于你?”
蘇弈像是被燙到,驟然否認,道:“不喜歡!”随即又洩了氣,聲音低了下去,苦澀道:“至少......現在不喜歡。”
謝凝夭突然轉移話題,目光幽幽深如寒潭,道:“還記得我方才所言麼?”
蘇弈眼中浮起茫然,困惑地搖了搖頭。
“無論所求什麼,隻要你足夠強大,便能将其握在掌心。”謝凝夭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因為彼時,對方的反抗,不過是徒勞。”
蘇弈卻不贊同,緩緩搖頭:“可縱然如此......他心中無我,強求得來又有何用?”她眼中帶着對純粹情意的執着,“我想要的是兩心相許,是與他歡歡喜喜共度餘生,若隻是強行綁縛,最終隻會......兩敗俱傷。”
謝凝夭沉默下來。
蘇弈的話,像随意丢棄在湖中的石子,瞬間漣漪起了她心中沈言白蒼白而模糊的剪影。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仿佛隔着層迷霧,抛出了那個纏繞在心頭許久的疑問:“那......若是對方既無愛意,也無厭惡,卻也......不曾拒絕呢?”
“既不喜歡,又不讨厭,還不拒絕?”蘇弈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那定是此人品性有問題!”
謝凝夭眉梢微挑道:“為何?”
“這不明擺着是吊着别人麼?”蘇弈語帶鄙夷,“心安理得地享用着對方的好意,卻吝啬給出一個明确的回應,這不是人品問題是什麼?”
謝凝夭追問道:“若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呢?”
蘇弈被問得一愣,思索片刻,遲疑着給出了另一種可能,道:“那......或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隐?或是身不由己的緣由......不能說?”
謝凝夭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道:“是啊......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前世沈言白的模樣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那個任由她牽引,予取予求的身影,仿佛一具精緻的木偶。
他從不拒絕她的任何要求,甚至......在那些糾纏裡,隐約透出一種近乎沉溺的默許。
可每當她有所期許,問出那句:“你喜歡我嗎?”
沈言白便會瞬間斂去所有情緒,如同緊閉的盒子,沉默以對。
日複一日的試探與無果,最終在她心底烙下不甘和失落,直至死亡降臨那一刻,謝凝夭仍固執地認定,是她一廂情願的強迫,而沈言白,不過是在漫長的囚禁中,習慣性地選擇了承受。
然而重生歸來,他所有的舉動都颠覆了前世的軌迹。
那場緻命的刺殺,理由單薄得可笑——誅殺魔尊是他的使命?
多麼荒唐無理!
在她尚未獻祭時,可他明明有無數次的機會動手,為何偏偏要等到她甘願獻出所有獻祭的時候?
明明他無需動手,她也會死的......
這根本不合常理!
如今細想,那柄刺向心口的劍鋒,反倒像是......阻止她獻祭一般。
謝凝夭眸色漸冷,這層層迷霧背後,必定藏着她未曾窺見的真相。
這種被蒙蔽、被牽引的感覺,如同毒蛇纏繞着心髒,令她窒息又暴怒。
她絕不允許沈言白以任何方式,擺布她的命運。
掌控一切的權柄,隻能握在她自己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