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那個夢境,雪地、長劍、鮮血,還有陸沉舟瀕死時的那抹笑意。心口莫名一陣刺痛。
“走吧。”馮蟬衣挽住她的手臂,輕聲提醒道。
醉仙樓後門外,夕陽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姜溯回頭望了一眼,隐約看到對面二樓的窗口處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注視着她們離去。
她知道,那是陸沉舟。
醉月樓内,絲竹聲聲,紅燭高照。姜溯坐在珠簾後的繡墩上,手指不自覺地絞着裙角。
透過簾隙,她能清楚看到大堂裡觥籌交錯的場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位被衆星拱月般圍在中央的錦衣公子,霍岚。
“梅娘子,該您出場了。”一位侍女輕聲提醒。
姜溯深吸一口氣,在心裡默念馮蟬衣教她的要訣:蓮步輕移,笑不露齒,眼波流轉卻不可輕浮。她站起身,珠簾被兩側侍女徐徐拉開。
“有請梅娘子……”
随着老鸨拖長的聲調,整個醉月樓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姜溯強忍着拔腿就跑的沖動,緩步走向中央的高台。她能感覺到霍岚的視線如實質般黏在自己身上,那目光讓她後背發涼,卻不得不裝作羞澀地低頭淺笑。
“這位梅娘子,倒是面生得緊。”霍岚的聲音帶着幾分醉意,卻掩不住其中的銳利。
老鸨立刻賠笑:“霍公子好眼力,梅娘子是前日才從煙州來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一手琵琶,堪稱絕妙。”
姜溯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老鸨真能吹,我從小就是個音癡,連琵琶有幾根弦都不知道,還絕妙呢!但面上卻柔柔行了一禮道:“奴家獻醜了。”
她坐到準備好的凳子上,硬着頭皮抱起琵琶,正當她想着怎麼糊弄過去,霍岚突然開口:“且慢。”
姜溯心頭一跳,擡眼望去。
霍岚已經站起身,搖着折扇走近。他幾個月前還俊朗的面容,竟因縱欲過度而顯得蒼白浮腫,一雙眼睛透着精明的算計。
“梅娘子這雙手……一點繭子都沒有……”霍岚的折扇輕輕點在她的指尖,“不像是常年彈琴的手啊。”
姜溯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馮蟬衣确實說過這個問題,還給她準備了說辭,但臨場發揮還是讓她緊張得手心冒汗。
“公子明鑒。”她垂下眼簾,聲音輕若蚊蚋,“奴家原是商賈之女,家中變故才淪落至此。這琵琶……确實是近日才學的。”
說着,她故意讓琵琶在手中一滑,發出刺耳的弦音。
周圍傳來幾聲輕笑,她聽到有人說:“原來是個花瓶啊!就這還敢自稱花魁?”
可霍岚眼中的懷疑卻消散了幾分,他就喜歡這種腦袋空空的笨蛋美人!因為比較聽話!
“原來如此。”他笑道,“那不如陪本公子喝幾杯?琴藝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這酒量嘛……”
姜溯内心松了口氣,面上卻做出為難狀:“奴家……奴家不勝酒力。”
“哎,梅娘子這酒量是越喝越好的。”霍岚不由分說地拉着她的手腕走向雅座,“來,快嘗嘗這西域來的葡萄酒。”
姜溯被拽得一個踉跄,差點踩到裙擺摔倒。
她在心裡把霍岚罵了八百遍,卻不得不裝作嬌弱無力的樣子。這混蛋手勁真大,手腕肯定要淤青了!
酒過三巡,霍岚的眼神越發露骨。他的手掌不知何時已經搭上了姜溯的腰肢,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着。姜溯渾身僵硬,每一根汗毛都警惕地豎了起來,卻還要強顔歡笑。
“梅娘子身上這香氣……”霍岚突然湊近她的頸側深深一嗅,“倒是特别,像是……梅香?”
姜溯心頭警鈴大作。這是馮蟬衣特制的香粉,就是為了契合“梅娘子”的身份。但霍岚這敏銳度也太反常了吧!
“公子的鼻子真靈,确實是梅香,隻因奴家的名字裡帶一個“梅”所以才慣用梅香味的脂粉。”她微微側身避開,暗漏嫌棄之色!
霍岚眯起眼睛,正要再說什麼,身旁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侍女不小心打翻了酒壺,灑在了一位客人身上。那客人勃然大怒,擡手就打了那侍女一巴掌,都把那侍女的嘴角打出血來了,仍不罷休,擡手又要打她!
“住手!”
姜溯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起來,話一出口就後悔了。花魁娘子怎麼可能這麼粗魯地大喊?果然,霍岚的眼神立刻變得探究起來。
“梅娘子倒是……心地善良。”他慢條斯理地說,每個字都像刀子般銳利。
姜溯急中生智,突然扶額做眩暈狀:“不知為何,奴家看見這血……奴家的頭就好暈啊……”說着就往霍岚身上倒去。
這一招果然奏效。霍岚連忙接住她,注意力立刻轉移:“怎麼了?可是喝多了?”
“奴家……确實不勝酒力……”姜溯氣若遊絲地說,同時在心裡給自己豎大拇指,演得好!就該這麼演!
就在這時,她餘光瞥見二樓欄杆處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挺拔如松。是陸沉舟!他果然在暗中看着!
霍岚的手下已經粗暴地趕走了那個惹事的客人,侍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霍岚看都不看一眼,隻顧着摟緊姜溯:“梅娘子身子弱,不如……到本公子府上小住幾日?月泉山莊風景宜人,最适合調養。”
姜溯内心狂喜,這麼簡單就上鈎了!但面上還要裝作為難,扭捏道:“這……不合規矩吧……我們醉月樓的姑娘是不能跟客人回家的!”
“在漢陽城,我霍岚的話就是規矩。”霍岚傲然道,突然湊近她耳邊,“還是說……梅娘子有什麼難言之隐?”
他危險的氣息噴在耳畔,姜溯差點一拳揮過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霍岚的眼神突然恍惚了一瞬,接着變得異常熱切。
“你必須來。”他的語氣突然變得異常堅決,“今晚就跟我回山莊。”
姜溯愣住了。這轉變也太突然了!但轉念一想,他都這麼說了,她就不跟他廢話了她裝作害羞地點點頭:“那……奴家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