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他淡淡道,“謝臻入翰林才一年,正是要緊時候,等他在朝中站穩腳跟再說。”
柳姨娘指尖微微收緊,卻仍柔聲道:“可阿甯已經十七了,再拖下去……”
“十七怎麼了!”永甯侯脫口而出,語氣略重,“太子妃當年十八才嫁入東宮,如今不也好好的?”
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
柳姨娘臉色一白,手指攥緊衣袖。
嘉甯盯着碗裡凝結的醬汁,心裡發冷。
原主的記憶裡,父親向來以家族利益為先。
連親生女兒的婚事都能拿來算計。
如今的回答,意料之中。
“侯爺說的是。”柳姨娘勉強笑了笑,眼裡的光黯淡下去,“是我心急了。”
永甯侯見她這般,心裡軟了幾分,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謝家這門親事跑不了。”
……跑不了?他自己都不信。
太子若執意要嘉甯入東宮,他還能抗旨不成?
“再等等。”他最終道,“眼下朝中事多。婚事不急,以後再議吧。”
柳姨娘不再說話,隻默默給他布菜。
永甯侯連吃了三塊鴨掌,突然撂下筷子道:“鹹了。”
“下次我少放些醬料。”柳姨娘立刻應道,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
她察覺到他的敷衍,不再追問婚事,隻低聲道:“侯爺今夜……歇在這兒嗎?”
永甯侯看了她一眼,點頭:“嗯。”
一頓飯吃得各懷心思。
“時候不早了。”永甯侯起身,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柳姨娘,“歇息吧。”
他望着她低垂的睫毛,想起她剛入府時的模樣,伸手握住她手腕:“你也累了一天。”
柳姨娘的手微微一顫,明白這是不容拒絕的暗示。
她勉強笑了笑:“阿甯先回去休息吧。”
嘉甯識趣地告退。
走出院門時,她回頭望見母親攙扶永甯侯進屋的背影,在燭光中顯得格外單薄。
……
燭火搖曳,裴景昱斜倚在紫檀木案前,朱筆在奏折上勾出猩紅的圈。
冷青鋒單膝跪在地上。
“查清了?”太子頭也不擡。
冷青鋒雙手呈上密報,低聲禀報,“殿下,查清楚了。三姑娘的婚約對象是英國公府的三公子謝臻,去年秋闱的探花郎,現任翰林院侍講學士。”
謝臻?
裴景昱指尖一頓。
那個在禦前侃侃而談的年輕官員?
“婚約可過了禮?”太子将密報扔在桌案。
“回殿下,隻是兩家老太太口頭約定,尚未正式下聘。”
口頭約定?
裴景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想起那丫頭倔強的眼神,為了這麼個虛無缥缈的婚約,也敢跟他叫闆。
好得很。
“派人十二個時辰盯着。”太子眸色陰沉,“特别是……若他與三姑娘見面,立刻來報。”
冷青鋒抱拳退下。
剛走到門口,太子又補了一句:“查查謝臻近日都與哪些朝臣來往。”
他倒要看看,這樁婚約背後,是否另有文章。
冷青鋒點頭應是,快步離開。
殿門剛關上不久,又被推開。
裴景昱以為冷青鋒去而複返,擡眼卻見一個穿着桃紅衫子的宮女扭着腰肢進來。
做作的姿态讓他瞬間皺起眉頭。
“殿下,該用參茶了~”宮女聲音甜得發膩,刻意拉長尾音。
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
裴景昱眼底閃過一絲厭煩。
宮女俯身放下茶盞,整個人幾乎要貼在太子身上。
她故意讓輕薄的紗衣滑落肩頭,露出大片雪白肌膚和胭脂色肚兜。
“殿下批了一夜奏折,讓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染着蔻丹的手指已經撫上太子的前襟。
“奴婢給您揉揉肩……”
這拙劣的勾引讓他作嘔。
同樣是觸碰,那丫頭的手指冰涼顫抖,卻比眼前這刻意為之的挑逗有趣得多。
染着蔻丹的指尖即将碰到他手背,“奴婢特意學了按摩手法……”
“砰——”
茶盞在她腳邊炸開,瓷片飛濺。
侍女驚恐擡頭,正對上太子森冷的雙目,那眼神像在看一件死物。
“誰準你靠這麼近的?”
“太、太子殿下饒命!”她腿一軟跪下去,這回真吓出了眼淚。
裴景昱用腳尖挑起她下巴,腦海浮現昨夜某個咬他一口的小瘋子。
同樣是以下犯上,那個連咬人都帶着股玉石俱焚的狠勁,倒比眼前這攤矯揉造作的軟肉有趣得多。
“孤讓你進來了?”太子一腳踹在她心窩,“穿成這樣,是想去教坊司當妓子?”
宮女捂着胸口跌坐在地,發髻散亂,脂粉被淚水暈開。
她梨花帶雨地仰起臉,卻見男人眼底翻湧着殺意,“奴婢、奴婢知錯了!求殿下……”
“自己滾出去領二十個闆子。”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不想讓這等庸脂俗粉玷污自己的眼睛,“再敢踏進書房一步,孤就剁了你的雙手。”
宮女連滾帶爬離開,屋内還殘留着那股刺鼻的脂粉香,裴景昱煩躁地扯開衣領。
不知為何,又想起嘉甯今日被他逼着喂蝦時,明明怕得發抖卻強裝鎮定的模樣。
他推開案上文書,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永甯侯府的方向。
夜色如墨,月明星稀。
還未下聘,一切皆有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