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寶殿内,檀香缭繞。
嘉甯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餘光卻忍不住瞥向身側的謝臻。
他閉目祈福的側臉在香燭映照下格外清俊,長睫投下一片陰影,鼻梁高挺如刀削,下颌線條幹淨利落。
這樣好看的人,竟會是她的未婚夫。
嘉甯心頭微動,急忙收回視線,卻還是被那虔誠的側顔晃了眼。
“姑娘要求個平安符嗎?”碧雲小聲提醒,“不是說要給姨娘祈福?”
她這才回神,暗惱自己竟看入了迷,臉頰微熱:“自然要的。”
出了大殿,一個小沙彌熱情地迎上來:“二位施主,寺裡許願樹最是靈驗,可要去看看?”
謝臻聞言轉頭,琥珀色的眸子含着詢問看向嘉甯。
她心頭一跳,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後院古木參天,一棵合抱粗的銀杏樹矗立中央,枝頭挂滿紅綢許願牌,在風中輕輕搖曳。
清風滾過,木牌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謝臻取來兩塊木牌,遞給她一塊:“三姑娘先請。”
嘉甯接過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兩人同時一顫。
“我……我去那邊寫。”她慌忙轉身,耳尖又燒了起來。
躲在樹後,嘉甯咬着筆杆遲遲落不下字。
要寫什麼呢?求逃離東宮?求婚事順利?……
願望太多,佛祖會不會嫌她貪心?
偷偷探頭,她看見謝臻正在認真書寫。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握筆的姿勢優雅從容。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灑下斑駁光影。
他眉頭微蹙的樣子格外好看,讓人想起畫裡的谪仙。
最終,嘉甯寫下:“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這是她自私的願望。
比起家國天下,她的願望實在太小了。
在這個吃人的世界,她隻想要一份純粹的感情。
“三姑娘寫好了?”謝臻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聲音溫和。
嘉甯慌忙将木牌翻面:“謝公子寫的什麼?”
他坦然展示:「山河無恙,海晏河清。願吾所愛,歲歲長安。」
先國後家,果然是謝臻的風格。
他的字迹清隽有力,一如他這個人。
謝臻嘴角噙着溫和的笑意,“我幫姑娘挂上去。”
“不必,我自己來。”
嘉甯搖搖頭,執意踮腳去夠高處的樹枝,繡鞋踩在木凳上有些不穩,突然一晃!
“當心!”
謝臻幾乎是瞬間伸手,一把攬住她的腰,将她穩穩接住。
天旋地轉間,嘉甯整個人跌進他懷裡,松墨香鋪天蓋地将她籠罩。
這一刻仿佛連風都靜止了。
他呼吸微亂,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低啞:“……沒事吧?”
她心跳漏了半拍:“沒、沒事……”
“抱、抱歉……”嘉甯慌亂站穩,掌心貼着他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加速的心跳,“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凳子不穩,”
謝臻聲音發緊,喉結微動,卻見嘉甯發間落了一片銀杏葉。
“别動。”他輕輕摘下落葉,指尖擦過她的耳垂。
這個距離太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眼中的自己。
嘉甯呼吸都停滞了。
謝臻的眼神溫柔得讓人沉溺,與太子充滿侵略性的目光截然不同。
“好、好了嗎?”她聲音發顫,手不知道往哪裡放。
“好了。”謝臻松開手,耳根染上一抹薄紅,繼續之前沒說完的話,“是凳子不穩,不是姑娘的錯。姑娘沒事就好。”
這是今天第二次被他所救。
嘉甯摸着發燙的臉頰,心想自己怎麼變得笨手笨腳。
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她手中的木牌,在看到那行字時明顯一怔。
嘉甯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頓時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急忙将木牌藏在身後:“随便寫的……”
“很美的心願。”謝臻聲音輕柔,伸手接過她的木牌,“我幫你挂吧。”
他的指尖與她輕觸,像被燙到般迅速分開,在“白首不相離”幾個字上停頓了一瞬,随即若無其事地替她将許願牌挂在最高處。
紅綢垂落,與她的一左一右,在風中輕輕相碰。
他輕咳一聲:“姑娘的願望……一定會實現。”
他們不知道的是,不遠處的回廊下,一道陰鸷的目光正死死盯着這一幕。
裴景昱指節扣在冰冷的石雕上,力道大得幾乎要将那凸起的蓮花紋抹平。
他眼底翻湧着暴戾的暗色。
好個膽大包天的小騙子,對他甯死不從,在别的男人懷裡倒是嬌羞可人。
她騙他。
她竟敢騙他。
她竟敢對别人笑。
她竟敢……讓别人碰她。
她明明答應三日後回東宮,卻偷偷跑來見謝臻,還敢在他懷裡露出那樣眷戀的神情。
謝臻的手扶在她腰間,那樣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寶。
而嘉甯呢?她仰頭望着謝臻,眼睫輕顫,臉頰泛紅,那副模樣……
她從未對他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在東宮時,她對他隻有恐懼和抗拒。
“好,很好。”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指節捏得咯吱作響,“孤的三日期限,她倒用來私會情郎。”
這個小騙子,竟敢對他陽奉陰違。
信誓旦旦說什麼“不敢高攀”,在他面前裝貞潔烈女,轉頭就對别的男人投懷送抱。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會為這種把戲動怒。
裴景昱盯着謝臻扶在嘉甯腰間的手,眼底閃過一絲殺意。
那截腰肢之前還在他掌中顫抖,今日就敢讓别人碰?
“孤倒要看看……”他輕聲自語,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你能躲到幾時。”
銀杏樹下,那對璧人還在低聲說着什麼。
嘉甯仰頭看謝臻時,眼裡有光。
裴景昱想起那夜她倔強的眼神,原來不是不懂柔情,隻是不對他展現罷了。
冷青鋒站在身後,隻看見太子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感受到主子身上散發的寒意,連呼吸都放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