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同時響起,謝臻也看到了落水的嘉甯,他毫不遲疑地緊随其後,縱身躍入冰冷的江水中!
然而,裴景昱的動作更快!
他内力深厚,武功卓絕,矯若遊龍,破開水面,轉眼便潛至嘉甯下沉的位置。
冰冷的江水刺骨。
嘉甯的意識在窒息和恐懼中沉浮,她感到一隻強有力的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腰,将她從混沌的水底拖拽上來。
求生的本能讓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攀住來人。
破水而出的瞬間,她嗆咳着,意識模糊地呢喃出心中最依賴的名字:“……謝……謝臻……”
“看清楚!孤是誰!”
裴景昱暴怒的低吼聲在她頭頂炸響,如同驚雷!
那聲音帶着被錯認的憤怒和不容置疑的強勢,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
他收緊手臂,幾乎要将她勒斷,另一隻手粗暴地扳過她的臉,擡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救你的人是誰!”
嘉甯被吼得一個激靈,她艱難地睜開被水糊住的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裴景昱那張近在咫尺、被江水打濕更顯深邃、線條冷硬如刀削斧鑿般的俊顔。
他眼底翻湧着滔天怒火,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近乎瘋狂的陰沉。
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剝!
他烏黑的碎發濕漉漉地貼在額角,水珠順着他緊繃的下颌滑落,滴在她臉上。
她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隻能任由他攬着,攀附在他肩頭的手指僵硬。
怎麼會是他?!
她明明看到謝臻也跳下來了……
就在此時,岸上殘餘的刺客見太子下水救人,露出破綻,不顧侍衛圍剿,掏出手.弩,對準水中的裴景昱,扣動機括!
“殿下小心!”護衛的嘶吼傳來。
一支閃着寒光的弩箭,撕裂空氣,刁鑽地射向水中裴景昱的心口!
與此同時,渾濁的江水中,兩道如同水鬼般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潛近,手中分水刺閃爍着寒光,直刺裴景昱雙腿!
裴景昱一手緊緊摟着嘉甯,感知到水陸兩路襲來的殺機,眼神一厲!
腹背受敵!
他攬着嘉甯腰肢的手臂更緊,将她牢牢護在懷中,用自己寬闊的後背隔開射來的冷箭。
“嗖!”
雖避開要害,但那支冷箭還是刺入他的左臂,火辣辣的劇痛傳來,他悶哼一聲,眸中戾氣暴漲。
血腥味沖入嘉甯的鼻腔,讓她清醒幾分,驚恐地看着他染血的手臂。
水下刺客的利刃也已近在咫尺!
千鈞一發!
裴景昱不顧手臂傷勢,竟猛地拔出那支射入臂肉寸許的冷箭!
箭頭帶出一串血珠!
他運足内力,如同甩出暗器般,朝着水底襲來的刺客狠狠擲去!
箭矢精準無比地洞穿水下那名刺客的咽喉!
刺客連哼都未哼一聲,便沉入渾濁的江底,隻留下一串氣泡。
一股血色在水中迅速暈開。
另一名刺客的分水刺擦着裴景昱的小腿劃過,
他竟在水中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旋身,右腿灌注内力,猶如蛟龍擺尾,掃向水底襲來的刺客!
水中行動雖受阻,但這一腳蘊含的内勁霸道無匹!
“噗!”水花炸開。
那名刺客被踢中面門,當場昏死過去,噴出的鮮血染紅一片江水。
嘉甯靠他極近,鼻尖嗅到濃重的血腥氣,本就昏沉的意識被這一激,徹底陷入黑暗。
裴景昱借着旋身之力,左手閃電般探出,精準地抓住另一支射至身側弩箭箭杆!
箭頭距離他的手臂僅有寸許!
沒有絲毫停頓,他眼中寒芒畢露,運足内力,将奪來的弩箭擲向岸上放冷箭的刺客藏身之處!
“呃啊——!”一聲凄厲的慘叫從岸邊的樹叢中響起。
與此同時,岸上和水下又冒出數名刺客,但數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暗處閃出,正是東宮暗衛!
岸上的其餘刺客一擊不中,還想再射,被及時趕到的暗衛淩空撲下!
更有數名水性極佳的暗衛如同遊魚般躍入水中,迅速纏鬥并制服剩餘的水鬼刺客。
刀光劍影在水中和岸上交織,慘叫聲不絕于耳。
東宮暗衛皆是精銳,訓練有素,配合默契,很快便将剩餘的刺客壓制,分割包圍,控制局面。
混亂中,榮安郡主也被推搡落水,她在離裴景昱不遠的地方拼命撲騰,驚恐地尖叫:“太子表哥!救我!救命啊!太子表哥——”
裴景昱充耳不聞!
甚至看也不看周圍的戰況!
他眼中隻有懷中這個臉色慘白、氣息微弱、意識已經開始渙散的嘉甯!
榮安的呼救于他而言,如同蚊蚋嗡鳴,不值一提。
他無視手臂汩汩流血的傷口,足下在水中猛地一蹬,借力而起,在水面連點數下,施展出極高明的輕功提縱術,抱着嘉甯,身形如同掠水的鴻鹄,幾個起落便穩穩踏上了岸!
嘉甯渾身濕透,單薄的春衫緊貼身體,勾勒出少女玲珑有緻的曲線。
裴景昱眉頭緊鎖,毫不猶豫地一把扯下自己沾着血迹和水漬的玄色外袍,動作甚至帶着一絲急切,迅速将她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裹住,隻露出一張慘白似雪的小臉。
他絕不允許除了他之外任何人窺見她的狼狽!
“傳太醫!立刻!”
裴景昱亦是渾身濕透,玄色蟒袍緊貼身體,勾勒出精悍的線條,水珠順着他冷峻的下颌線滑落,氣勢絲毫不減,反而更添幾分浴血而出的凜冽威嚴。
他面若冰霜,目光如刃掃過混亂的場面,聲音沉穩有力,穿透所有嘈雜,頓時壓下所有喧嘩,對着迅速圍攏過來的心腹暗衛和禁軍統領下達命令:“刺客已伏誅!留下活口!封鎖園子,徹查戲班及所有可疑人等,無孤手令,不得擅離!安撫賓客,有傷者速速救治!”
一連串命令清晰果斷,條理分明。
衆人皆被這位儲君此刻展現出的雷霆手段和強大威勢所震懾。
“是!”心腹暗衛與趕到的侍衛齊聲領命,迅速執行。
裴景昱不再停留,甚至連眼角的餘光都未曾掃過去看還在水中撲騰呼救、滿臉絕望的榮安郡主,他抱着懷中昏迷不醒的嘉甯,無視周圍驚魂未定、神色各異的目光,大步流星地穿過人群,朝着園内專供貴客休憩的暖閣方向疾步而去。
玄色背影在紛亂的人群中顯得挺拔如山嶽,帶着一種生人勿近的煞氣與無言的威壓。
仿佛他懷中護着的,是此刻唯一重要的事物。
另一邊,謝臻剛剛掙紮着從冰冷的江水中爬上岸,渾身濕透,發冠散亂,狼狽不堪。
他嗆咳着,顧不上自身,匆匆抹去臉上的水,急切地搜尋嘉甯的身影,看到的卻隻是太子抱着被外袍緊裹的嘉甯決然離去的背影。
那背影是如此的強勢、霸道,帶着理所當然的占有和保護姿态。
冰冷的江水似乎一下子浸透他的四肢百骸,直抵心髒。
他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看着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在人叢中,再低頭看看自己空空如也、被江水泡得發白的雙手,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尖銳的心酸攫住他。
水珠順着他的下颌不斷滴落,分不清是江水還是别的什麼。
他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指節泛白,濕透的衣衫緊貼在手臂上,勾勒出單薄而落寞的輪廓。
他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連靠近她的機會,都被那個男人徹底剝奪。
在最危急的時刻,那個他最痛恨的男人,以如此強悍的姿态,将她從生死邊緣奪回。
而他,隻能眼睜睜看着,甚至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他痛苦地閉上眼,任由冰冷的江水混着難以言喻的苦澀,順着發梢滴落。
他跪在那裡,如同江邊一尊被遺忘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