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昱淡淡應了一聲,示意太醫繼續。
太醫取來烈酒沖洗傷口,又拿出鋒利的銀質小刀在火上炙烤。
饒是經驗豐富,面對當朝儲君,他握着刀的手還是微微發顫。
“動手。”
裴景昱隻吐出兩個字,面色沉靜如水,仿佛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不是在自己身上,他甚至沒有移開落在嘉甯蒼白小臉上的視線。
太醫深吸一口氣,屏息凝神,鋒利的刀刃精準地切入烏黑的皮肉。
刀鋒刮過的細微聲音令人頭皮發麻,鮮血混合着黑色的毒液不斷湧出,順着肌肉線條流下。
暖閣内靜得落針可聞,隻有嘉甯虛弱的呼吸聲,以及太醫緊張的吞咽聲。
太醫看向太子,隻見裴景昱端坐如松,眉頭都未曾蹙一下,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卻自始至終一聲未吭,連呼吸都保持着平穩的節奏。
他目光沉靜,似乎那剜肉刮骨之痛與他無關,并非施加于己身。
右手緊握成拳,指節泛白,青筋暴起,是他唯一洩露痛楚的迹象。
太醫心中震撼,暗自驚歎,手下動作愈發幹脆利落,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古有關雲長刮骨療毒談笑自若,今有太子殿下剜肉祛毒面不改色,此等堅忍心性,實非常人所能及!
真乃人中之龍也!
處理完傷口,敷上特制的解毒金瘡藥,再用幹淨的白布層層裹緊。
整個過程,裴景昱連一聲悶哼都未發出,唯有眼神偶爾掃過榻上依舊昏迷的嘉甯時,會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
“殿下,毒已清,傷口需按時換藥,靜養數日。”
太醫抹了把汗,躬身道。
裴景昱颔首,揮退太醫。
他走到窗邊,負手而立,望着窗外驚魂未定、漸漸恢複秩序的園子,任由侍女為他簡單清理濕透的裡衣并披上一件幹燥的玄色常服外袍。
挺拔的背影在暖閣的光影中顯得孤高而深沉。
嘉甯在溫暖的錦被包裹中,意識漸漸回籠。
她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織錦帳頂,身上蓋着柔軟幹燥的錦被,而自己……竟然換了一身陌生的、料子極好的青色衣衫!
這個認知讓她驚恐地瞪大眼睛,猛地撐起身子,慌亂地環顧四周,當看到窗邊那道玄色挺拔、散發着無形壓迫感的背影時,臉色霎時慘白如雪,下意識地揪緊胸前的衣襟,眼中充滿驚懼和難以置信。
裴景昱似乎察覺到她的動靜,緩緩轉過身。
将她所有的反應盡收眼底,捕捉到她眼中的防備和那一閃而過的屈辱,一股熾熱的怒意倏然取代剜肉的劇痛。
他俊美無俦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在看到嘉甯那副如同受驚小鹿般、将自己視為洪水猛獸的神情時,掠過一絲冰冷的嘲弄和……不易察覺的煩躁。
“怎麼?孤在你眼裡,便是如此下作不堪,會趁人之危的宵小之徒?”
他的目光落在她依舊蒼白的臉上,緩步走近,那眼神銳利如刀,洞穿她所有不堪的揣測,“放心,你的衣服,是婢女換的。孤還沒淪落到需要靠這種手段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