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令儀隻覺比戴叢蘭的弟弟哭還難辦,先扶她起來,檢查有沒有擦傷,再抱到凳子上坐下:“你身上哪裡痛?告訴我,我去給你拿藥來擦。哎呀,你要等我停下再過來的嘛……”
她絮絮叨叨地說着,叢荷包裡拿了塊糖塞到小丫頭嘴裡,她就不哭了,含着糖一心一意地看着馮令儀說話,眼睛還像被水洗過似的。
馮令儀不由感歎:“真好哄啊,比我小時候乖多了。”
身後有腳步聲,馮令儀回頭,是二娘回來了。
馮令儀高興地迎上去。
計迎笑着攬了她過來:“回來啦?吳先生囑咐了你什麼?”
馮令儀答道:“先生給了我名帖,讓我進京之後跟随父親去拜訪翰林院的陸學士,他會寫信和父親說的。”
計迎對京官都不怎麼了解,問:“陸學士?是吳先生的門生嗎?”
“嗯,”馮令儀複述吳先生的話,“先生說陸家的族學在整個北直隸都很有名,陸學士的父親還是先生的同年。”
跟在計迎身後的丫鬟悄悄走上前把凳子和百索收拾了,要把小丫頭抱下去。
“這就好了,無論如何不能荒廢了學業,哥兒可不要辜負了先生的苦心——哎,你們怎麼玩到一塊了?”計迎這才注意到天井裡的小丫頭,驚訝道。
小丫頭看起來有點怕計迎,馮令儀幫她回答:“我過來的時候二娘的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隻有她在這裡跳百索。二娘,她是誰啊,怎麼這麼小就進府了?”
計迎好笑道:“我把丫頭們都帶去給你收拾行李了。這是太太給你預備的‘小媳婦’,你忘了?說來那陣子忙忘了,你還沒見到她就去白石潭了,也難怪。我也是後頭才想起來,就帶在身邊教着了。”
馮令儀才明白過來,這是娘生前防着她以後有娶妻的問題提前找的,是個秀才的女兒,家道中落,父母俱已亡故,被狠心的舅娘賣給人牙子,身契都有的。
計迎招手讓小丫頭過來:“大妞,以後看到這個哥哥要行禮叫少爺,知道嗎?不能錯了禮數。”
小丫頭喃喃着喊了馮令儀一聲。
馮令儀有些無言:“怎麼叫這個名字,不太好聽……”
計迎十分疼愛她,隻要她提了要求幾乎無有不應的:“那哥兒來給她取個名字吧?”
馮令儀還是第一次為别人取名,也不推辭,望了望天:“嗯……今天是廿七,叫她小七怎麼樣?”
計迎笑道:“她本姓何,那學名就是何七了,你們以後改稱她七姑娘吧。”
院子裡的丫鬟媳婦子于是都“七姑娘”“七姑娘”地喊起來,小丫頭懵懵懂懂的不明所以。
馮令儀和二娘進了屋。
她陪着計迎說了會話,就回自己的院子整理書畫了。
昨日那個靜堂服侍的丫鬟在外面請見。
馮令儀讓小厮帶她進來。
丫鬟先給她行禮:“少爺,袁嬷嬷讓奴婢請您去靜堂,她說要給您說說侯府裡的規矩,見了侯府裡的親人也好看些。”
家裡需要馮令儀行禮的人滿打滿算就一個,已經不在了,二娘是不會讓她行禮的。
馮令儀在白石潭學的都是對師長的禮儀,簡單又文雅,還真不清楚父親家那種勳貴的規矩。她沒有多猶豫,就跟着丫鬟出門了。
靜堂的環境是很好的,青松翠柏常青,假山上繞着密密的藤蘿。
袁嬷嬷在報廈裡,也不出來迎馮令儀,丫鬟給她打簾子。
袁嬷嬷坐在上首的椅子中,見了馮令儀笑道:“令小爺來了。不幾日就要上京了,路上不好做事,不如今日我把侯府中的禮儀教了您。您給老身示範一下是如何給侯爺行禮的吧?”
馮令儀壓下心中不喜,給她行了一遍禮儀。
袁嬷嬷怪聲道:“哎呀,令小爺這可不行。往常是侯爺疼您,所以才沒有苛責,您這禮儀若是到了侯府,是入不得夫人、老夫人們的眼的。”
馮令儀平聲道:“那嬷嬷教教我吧。”
袁嬷嬷滿意地站起來,朝着中堂畫做了一番禮數:“晨昏定省,作揖下拜,見了夫人,态度要恭敬,關心夫人日常起居,時時問候……”
說的竟然以面見嫡母的禮數為多。
盡管馮令儀認為自己進府之後也是在外院居住,但畢竟是要同那位甯夫人碰面的,她就耐着性子一一學了。
袁嬷嬷給她示範了一遍,讓馮令儀學給她看,馮令儀的禮數同她所演如出一轍,且一舉一動間能見清貴,若再把身上這件小小讀書人的青色道袍換成公侯之子的服制,她簡直能想見比小時的世子更加貴氣。
袁嬷嬷眼珠子一轉,也不評價她行禮如何,轉而道:“老身再同您說說夫人的喜好吧……”絮絮叨叨一大堆,甯夫人喜歡穿什麼,吃什麼,用什麼,馮令儀應該如何奉承她,畢恭畢敬地服侍她之類的話。
說夠了沒有?
馮令儀開始不耐煩了,難道父親把她接回去是為了讨好嫡母的嗎?一個男人,哪需要仰仗後宅婦人才能生存?
馮令儀直接說:“嬷嬷,我想你是在夫人太太們身邊伺候的多,可我不是,你該教我見了侯府叔伯兄弟們如何行事,而不是這些。或許術業有專攻吧,勞煩您一下午,我還是見了父親直接問他吧。”
她說完拱了拱手就往外走,這袁嬷嬷自第一次照面就不大尊敬她,她也不用太給她面子了。
袁嬷嬷在後面沉了臉色:“站住,令小爺看着是不太服管啊,如此禮數,别說是你,就是侯爺見了我也是客客氣氣的,老身倒要好好教教你什麼是孝道!”竟然上前直接扭着馮令儀跪下,吩咐她從侯府裡帶出來的婆子:“拿藤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