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讓馮令儀上前見過幾位耆老,喊“伯祖父”、“堂叔祖父”之類的稱呼。
幾位老者面容肅穆,颔首之後讓馮令儀拈香磕頭跪拜祖宗,再打開族譜,在衆人的見證之下往上面添了幾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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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完祖,日頭已經高懸,給苗氏、劉氏請安出來,父親書房裡還有事情,囑咐馮令儀早點吃飯,等她歇完午覺就出門去宛平。甯氏說是病了,馮令儀不用再去給她請安。
青禾堂有自己的小廚房,下人們都已經撥好了,父親又給她添了兩個小厮,是從城外莊子上調來的家生子,活潑伶俐,和觀水一樣的年紀,馮令儀不過一個上午沒在,他們就已經玩得很好了。
廚子得了侯爺的命令,自然照顧馮令儀的口味,她沒有什麼不适應的。丫鬟們收拾了膳桌,林三叔跨過檻進屋,手裡拿了一封信,揚手笑道:“少爺一直念着迎娘,這下可算心滿意足了,你二娘過不了幾日就要來了!”
馮令儀驚喜地站起來,差點打翻了椅子:“什麼!二娘這麼快就要來京城啦!”
她急急拆開信,果然是二娘熟悉的字迹。二娘在信中解釋說戶部有交情的官員透了些風聲出來,明年官府開印要商議銀票改制的事情,勸紀娘子最好盡早上京,免得贻誤良機。
本來就不放心馮令儀初到京城,二娘索性直接把蘇州的事情暫時交給郎員外,緊跟着馮令儀的船過來了。不過到底是晚了幾日,水路消息也不通暢,消息就滞塞至如今。
馮令儀隻覺得心中更踏實了,對二娘的到來翹首以盼,連歇午覺都精神十足,好容易才沉入酣眠。
窗外傳來畫眉鳥悅耳的叫聲。父親在廊下挂了幾隻鳥雀。
馮令儀掀開被子坐起來,看向壁台上擺着的西洋鐘,已經是午正三刻了。
她自己穿好衣服打開槅扇走出去,東邊的遊廊上坐了三個小童子,一樣的青色襖子,正在小聲說笑。因着小主子正在午睡,青禾堂一片幽靜。
小厮們沒有注意到正房的門開了,馮令儀并未刻意掩飾自己的腳步聲,隻聽見觀水在和新玩伴嘟囔:“……什麼啊,這樣算來我豈不是隻能活九歲!”
他扳着手指算了算,嘴裡念念有詞:“我今年八歲,是什麼時候出生的來着……”
馮令儀不知為何心裡重重一跳,提高了聲音道:“你們在玩什麼呢!裝神弄鬼的。”
三人被吓了一跳,回頭看見馮令儀趕緊從青石闆上跳下來,觀水倒還好,新來的兩個還不熟悉馮令儀的性子,惴惴道:“小的們在看手相玩。”
馮令儀沒來由地心中一陣焦躁,卻不知道從何而起,隻見觀水站在新玩伴身後,半邊身子陷在松樹投下來的陰影中,額頭竟有些青黑。
“觀水,”馮令儀柔聲說,“你是不是昨晚沒有休息好,怎麼臉色不大好看?”
觀水茫然道:“小的昨夜連夢都沒有做啊!”
馮令儀仔細想了想觀水這兩日的舉止,實在沒有不正常的,隻好道:“我和父親出門了,你就待在青禾堂裡不要亂走哦,要是覺得無聊,就去我書房裡玩吧。”
新來的小厮面面相觑,馮令儀走了幾步才想起來忘記他們了,回頭道:“還有,你們也别玩手相了,不要亂算命,這是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師傅才敢碰的。”
新來的二人惶恐應下,觀水有些摸不着頭腦地目送少爺走遠了,身影消失在穿堂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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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有兩個大書房,一個是屬于曆代景川侯爺的,一般用于見外客,也即昨日馮令儀見三叔、四叔的書房,父親自己還有一個單獨的書房,是個兩進的小院子,外面有侍衛把守。
馮希偃正在偏房裡看書,馮令儀推開門,父親擡頭看來:“你這麼早就醒了?”
馮令儀行了個禮走進去,裡面布置非常簡單,幾排黑漆大書架擺滿了書:“您怎麼不看兵書啊?”她見這些藏書以詩集文選、金石篆本和一些輿志圖為主。
父親笑道:“難道我打仗就看不得其他書了?我也是考過功名的。”
馮令儀好奇道:“那怎麼做了領兵打仗的大都督?做文官多好啊,不用上戰場搏命。”
“家裡都已經有爵位了,再要同那些文人争堂官的位置,他們要同你拼命的,”馮希偃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好了,馬車已經等着了,走吧。”
馮令儀跟在父親身後,有點雀躍道:“我二娘要來了!父親能不能在府裡給她也準備個院子?或者我和二娘一起住在青禾堂。”
馮希偃是知道計迎來信的,回事處的書信往來都要得到他的允準:“你先說服了迎娘再來磨我吧。”
馮令儀覺得二娘肯定會同意的,雖然可以在外面買宅子,但是府裡多個落腳的住處不是也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