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雖有過生養,這回卻頗為不順,恩親伯府聽聞娘娘不好,連夜帶了一位曾姓醫娘進宮助産,竟将司禮監選的一衆穩婆都比了下去,皇後到次日午時平安誕下一位公主。
滿宮慶賀。
本朝第一位公主,還是嫡出,皇帝愛若珍寶。國朝慣例,公主都是下降之日才定嘉号,皇帝竟在公主落地當日欽命“元壽”作為公主嘉号。
元壽公主的洗三禮自然熱鬧非凡。太子也帶着伴讀、随從往坤甯宮為皇妹添禮。
宋蕙湘抱着小女嬰先給幾位皇子見過。
大皇子稀奇道:“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小的人!保兒也太瘦弱了些!”
宋蕙湘笑道:“是以聖上才為公主取名‘保兒’,盼着公主健健康康長大才好。不過大殿下這話也不對,咱們四殿下出生時您也記事了,隻是忘了而已。公主這才三日呢,待滿月您來瞧妹妹,保準叫您認不出來!”
太子抱過皇妹來:“古人說‘掌上明珠’,還真是捧在手上怕化了!”
二皇子嬉笑道:“太子莫不是忘了,這話是做父親才說得,太子得等抱了女兒再說這話才合适!”
太子笑罵了一句。
馮令儀嘴角帶笑,不意擡頭對上了四皇子的目光,他立刻轉開了頭。馮令儀心中微歎,湊近一些看元壽,大紅的襁褓包裹着,臉蛋紅彤彤的,像隻小猴子,實在談不上多可愛,瘦弱倒是真的。
皇後還在坐月子,自然不能出來接受命婦和兒女的拜見,兄弟幾個隔着圍屏給母後請了安。
皇後聲音從屏後傳來,帶着笑意:“你們都有心了,見過元壽了嗎?”
太子應道:“皇妹乖巧可愛,宋姑姑已經抱去命婦席上了。”
皇後便吩咐宮人給幾個兒子端點心來,皇子們略坐了坐,太子才道:“母後安心修養,滿月時孤再來瞧妹妹。”
大皇子、二皇子都跟着起身了,皇後不多挽留:“也好,谌哥兒送送你幾個皇兄。”
幾人出了内殿,西次間卻闖出一個婦人來,眼睛有些紅,打扮不甚莊重,又不似宮女,冒冒失失的,見到幾位穿戴華貴的哥兒連忙退了回去。
太子沒有多問,帶着馮令儀徑直出去了。
馮令儀好奇道:“殿下,那是恩親伯府的夫人嗎?”
太子搖搖頭:“我也沒見過,既然能入坤甯宮,應當是命婦。”隻是也太沒規矩了些。
他攬住馮令儀的肩:“都是不相幹的外人,管她作甚?外祖父應當在端本宮等着了,你還沒見過他,咱們快回去。”
馮令儀笑着應了。
老承恩侯果然已經在東宮了,見了太子先跪下行禮:“老夫請殿下安。”起身道:“殿下看着倒是清減了些。”
太子命人給外祖父賜座:“許是消夏吧,府裡一切可好?”
岑守庸笑道:“勞殿下關懷,都好,老婆子聽說殿下近來慣愛騎射,怕傷了膝蓋,親手趕制了好幾副護膝,已經送到庫房裡了。”
太子聽着很有興緻的樣子,竟等不及要試試了,略轉頭看着馮令儀,含笑道:“為我走一趟如何?”
馮令儀知道這祖孫二人是要支開自己單獨說話,自然沒有不答應的,行禮退下,挑着陰涼的牆根落腳,慢慢悠悠往端本宮的庫房去。
岑守庸見門完全關上,才道:“殿下想是有話要吩咐?”
太子慢慢道:“爹新給了我的師傅,外祖可認得?”
岑守庸略想了想:“是那位戶部侍郎戴大人?官聲兒挺好的,政績也出彩……”他觀察了一番皇外孫的神情,“記着是先帝在位時考取的進士,聖上禦極後很是看重此人,不知為着什麼竟然自請外放,在南邊一待就是十年。再多一時半刻也難知道,且要些功夫查探。”
太子點點頭:“有勞外祖,倒不必過于重視,隻是有些疑心罷了。”
岑守庸忙問為何。
太子沉吟片刻:“幹涉我習射便罷,倒還算是份内之事,母後生産那日爹召我們兄弟幾個考問功課,我無意中見到了戴賢的奏折,竟提及‘東宮頗事遊獵玩好’之語,不怕他忠君體國,隻怕另有緣由而已。”
岑守庸見太子并不如何氣憤,撫了撫須:“剛正不阿、一心輔佐出位明君來倒也是有的,殿下既然不放心,老夫即刻安排人查訪。”
太子添了句囑咐:“這事不急,外祖留個心多問幾句便是了,不用過于驚動了。”
岑守庸應是,又小心翼翼道:“殿下……見過元壽公主了罷?”
“嗯,那麼小一個娃娃,看着真叫人心驚的,”太子哂笑一聲,“外祖做什麼這副表情,我難道還要跟剛出生的皇妹比父皇的寵愛不成?”
岑守庸卻不見多少笑意,凝重道:“聖上旨意,公主乃中宮嫡出,一應待遇視同親王。聖上如此優待坤甯宮,實恐非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