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封的英國公程境文率先按捺不住,出列肅然道:“微臣啟禀皇上萬歲。四皇子靖王孤軍深入斬殺瓦剌前任可汗,又身為提督軍務,何故無封?”
皇上眼眸微眯。
齊項立即尖聲道:“放肆!聖意天威,豈是英國公可擅加幹預?”
英國公垂首臣服道:“微臣覺無此心。隻是靖王在軍中月餘,所出決策,軍士鹹服,實有才幹。然而微臣聽聞多年前皇上有旨,命靖王永生不得踏入京城一步。如今事因獻俘,有違前旨。微臣鬥膽進言,獻俘禮完畢後,允準靖王與蒙古新任可汗依哈一道返回,設蒙古道都護府,以靖王為首任大都護,永納蒙古為我大周疆域,拱衛大周萬載基業!”
擲地之聲在午門回響,撼動人心。
皇上沉聲道:“靖王,你也如此作想嗎?設蒙古都護府,去蒙古做首任大都護?”
靖王站在宗親隊列中的冀王、衡王之後,極不起眼的位置,聞言立即出列下跪:“臣但聽皇上旨意,絕無異心!”
英國公随之下跪。
皇上看向百僚:“諸位愛卿以為英國公所言如何?”
張閣老第一個持笏出列:“臣以為設蒙古都護府之言可行。自我大周開國以來,蒙古久為瓦剌、鞑靼等部落占據,損害邊民生息。如今瓦剌生機大锉,可汗受降,王帳不臣之人盡皆被降,實是千載難逢之機。設都護府,教化牧民,施以通婚貿易等便利,不出五十年,蒙古異族将徹底歸順我大周漢廷。隻是,這首任大都護的人選,尚有待商榷……”
冀王府教谕李明輔緊接着出列:
“臣以為,以靖王為首任大都護,有所不妥。靖王乃藩王,此番領提督軍務之銜,已是有違祖制。方才英國公所言,提及靖王在陝軍中内外鹹服。靖王不過進軍月餘,何以收服軍心至此?臣妄言揣測,是否早在瓦剌未進犯之前,靖王便與陝軍暗有往來?果真如此,藩王勾結邊軍,乃是藐視朝廷。恐怕今日的不世之功,也不能抵消靖王不敬!”
新任武安伯李博庸頓時怒意勃發,指着李明輔的鼻子大罵:“放你娘的狗屁!盡在這裡馬後炮。靖王若不能盡快收服将士,如何在兩月時間直搗瓦剌老巢?有現在耍嘴皮子馬後炮的功夫,當日程境文上書請求靖王輔佐節制軍馬,怎麼不見你放半個屁?和你這種人一個姓,真夠晦氣的,我呸!”
李明輔傻了眼,一張老臉霎時漲得通紅,一手顫巍巍地指着他:“你,你……”
武安伯毫不理睬自己的話給滿朝斯文的官員造成多大的沖擊,轉而轟然向禦座跪下:“臣生下來就急躁冒進,受不得氣,不慎禦前失儀,甘願領罰!”
皇上絲毫不見愠色,哈哈笑道:“愛卿是性情中人,朕喜歡!不過失儀也是實情,便領一軍棍受罰。李明輔,你也别太小氣了,武安伯是有功之臣,今日大喜日子,你得讓讓。”
武安伯聲如洪鐘:“是,臣領旨!”
李明輔一把美髯顫了又顫:“是……”
皇上撫掌道:“議功議功,自然要準人說話。兩位李愛卿各執一詞,蒙古都護府一事,還有誰願陳見解?”
石樞步出隊列:“微臣刑部侍郎石樞有本啟奏。蒙古不隻有瓦剌一部,餘下零散部落,諸如東部岡留、哈罕,西部蒙郭勒津,北部烏拉特、蘇尼特,南部哈拉鎮,皆敵視大周,收服起來必将面臨重重阻礙。如此情形,新設立的都護府必然承擔重任。靖王才幹有目共睹,然而以藩王之身掌如此重任,實在令人側目。若是果真收服這些異族,焉知未來降服之族不會效忠靖王?就算到時再調換大都護,也為時已晚。實在不能不讓人想到太宗舊事。”
有理有據,謙卑恭順,确是一記毒箭。
皇上颔首道:“石愛卿所言有理。”
武安伯昂着脖子道:“臣請問諸位同僚,不以靖王為大都護,又有何人有此才能?既熟知邊鎮與蒙古軍務,又文武出衆軍心所向。”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道聲音:“英國公就很不錯嘛……”
當即有人出言反駁:“不可!英國公與靖王關系甚笃,如何做得大都護?”
這是衡王府贊善黃丘山。
馮令儀的頂頭上司笑道:“老臣以為,蒙古都護府可設,也贊同李教谕所言,靖王出任不妥,大都護的人選卻還需商榷,不是今日便能議出結果的。依老臣之見,不如談談靖王的去處,比如,是同冀王、衡王一般留居京城,還是按照皇上昔年舊旨,即刻返回陝西封地?”
郭誦齡這一番話說得滿朝漸漸安靜下來。
老上峰工部尚書方閣老遲疑道:“若是返回封地,不知作何封賞為宜……”
功臣之一的張宗雷立刻附議:“若是朝廷對靖王毫無封賞,豈不讓陝軍寒心?”
馮令儀在心裡默默說,靖王若是領功回了陝西,那些忌憚之人更要睡不着覺了。
方才提議英國公任都護之言就是她冷不丁站在角落裡說的,索性沒幾個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