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庭倫來了脾氣,以上位者的姿态,語氣盡顯不悅:“趙安珞,你怕不是真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若不是皇後娘娘大度,你連昭陽殿的殿門都摸不着!再者,隻要皇後娘娘一句話,你今日便不可能活着離開!你覺着為父是犧牲你來換取仕途,連帶着咱們尚書府都能跟着你享福?你可知,前腳你被移出戶籍,後腳我便被降職。我這麼些年來建立的關系網皆被拆除!”
趙安珞失望至極:“之前種種,如今再揪真假也無意義,但被星璇母親拿走的簪子請歸還給我,那是我母親僅剩的物件!”
“趙安珞,她雖不是你生母,但教導養育你多年,如今你卻隻稱她為星璇的母親?你真是無一點兒感恩之心!”
臨到了,趙庭倫還是如此維護愛妻。
“我叫她一聲母親,不過是迫不得已。我母親分明是正妻,卻連神主牌位也不配有…若要我去和親,讓念榕帶着簪子與我同去!”
“你此次前去鸢都,已配有識禮數的嬷嬷與宮女,念榕那婢女是死是活與你無關!”
不知何時,趙安珞已将發簪上的珍珠銀簪取下,此刻簪尖正對着脖頸。
她語調生硬:“不,我一定要帶走念榕!如若念榕有個好歹,女兒就當着父親的面自裁!”
趙庭倫擔憂趙安珞一個激動失了手,自己不好向北陽帝交代,緩了語氣,勸解道:“你切勿激動,為父會出面替你問。”
明知今日大抵是最後一面,趙庭倫也不擔憂她往後的死活,甚至不願再交代一句體己話!他走得堅決,甚至于一刹那也不願意再停留。
趙安珞垂下眼簾,方才緊握着銀簪的手,最終還是顫抖着垂了下去。
無招可拆,無路可走…
夜幕沉寂,她挺直着背,坐于凳上,内心冷如寒霜…
不多時,念榕跌跌撞撞跑跪到趙安珞腳邊,淚水如珍珠般大顆大顆往下掉,泣不成聲道:“我們小姐以後可怎麼辦啊?”
趙安珞目測念榕無大礙,懸着的心這才放下。緊接着為念榕擦去淚珠,又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要再說了。”
嬷嬷眼尖,發覺晚膳一口未動,床榻上的被褥也鋪平無痕,想必是趙安珞久久坐在此。
于是語氣委婉道:“眼下已是子時,老奴重新為您準備,不知您有無忌口?”
“不牢嬷嬷費心了。”
“小姐,昨日的酸果脯還有幾顆…”
嬷嬷厲聲打斷念榕的話:“此乃嘉宸公主殿下,若不是殿下尋你…往後注意措辭!”
“嬷嬷還不差人更衣梳洗嗎?”趙安珞隻想清淨一會兒。
嬷嬷禁了聲,揮揮手,外面列成隊的宮女紛紛進耳房内,為趙安珞梳妝打扮。
趙安珞突然想起電視劇的待嫁畫面:一群丫鬟圍着新媳誇贊,新媳面露羞澀,喜婆口中帶蜜般說笑,畫面一派喜慶朝天……
可眼前,宮女面無表情各司其職,連帶着念榕也被迫換上了宮女服。
趙安珞的眼神遊移于婚服上,上面繡着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黃金鳳冠更襯得華貴莊重。
雞鳴聲響,穿着繁瑣的趙安珞被嬷嬷攙扶着入了轎,又渾渾噩噩的,移駕至北陽宮門。
北陽宮門緊閉,前面停放着一台大約可容納五人的轎檐,四周都垂着珠簾的轎檐前已有轎夫在等候。
趙安珞的思緒忍不住遊離:看樣子卯時大概是日出的意思,這麼着急出發,難道是擔心天光大亮時,北陽百姓認出自己這個假的嘉宸公主?那個鸢都國離北陽有多遠?這要坐到猴年馬月啊?
“殿下,入轎吧。”嬷嬷的提醒打斷了趙安珞的思緒。
待趙安珞入轎,嬷嬷隔簾輕聲介紹道:“從今日起,老奴便跟随殿下前往鸢都國,照顧殿下的日常起居。老奴名文馨,殿下亦可喚文嬷嬷。”
初升的朝陽顯露微光的刹那,北陽宮門被打開。令趙安珞出乎意料的是,街道兩旁站滿了北陽百姓。
趙安珞原以為還要等,卻聽到一公公的尖聲:“娘娘,您慢些!”
“叮叮叮”,珠簾碰撞,一身華服的皇後娘娘“闖”進轎檐中,悠悠坐到趙安珞身旁。
北陽皇後按住了準備行禮的趙安珞,從袖口中拿出一條金絲線繡制的手帕,放于趙安珞手心,“裡頭是你生母的簪子。本宮明白,你心中有氣,也明白踏出北陽國,你随時能向鸢都使者透露真實身份,可你身後是萬千北陽百姓!鸢都起恨,便會緻我北陽兒郎命喪戰場!倘若小姐閉上眼,随波逐流,去完成一個公主的使命…本宮相信,待小姐三載五載後返回探親,便會看到我北陽的大好河山愈發秀美!”
北陽皇後下轎,轎夫吆喝着口号,街道兩旁的百姓齊望着轎檐,目光熱切,在炮鼓喧天中,大聲宣告着對嘉宸公主的送别話語。
聲音嘈雜,在趙安珞耳朵裡,每一個人都像在警告似的:你既然貴為嘉宸公主,便要傾盡一生。
這些話與嘉宸公主的封号,如枷鎖一般,束縛住了趙安珞的全身,她不知該如何掙脫…
朝陽又照耀着手中的金絲繡手帕,更顯得沉重無比。
仿佛在這一刻,将作為替身前往和親的實感,才遲遲痛擊着21世紀的趙安珞。
幾名公公齊聲宣讀聖旨:“朕之愛女苒甯,天資聰慧,心系百姓,于北陽145年和親鸢都,促北鸢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