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多雨,衆人辰時出發還是一片豔陽天,還不到午時,就飄來了一陣淅瀝瀝的小雨,纏綿在官道上遲遲不去,很快就叫官道變得泥濘起來。
離趙瑞靈擲地有聲地呵斥過去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她想跟穆長舟主仆泾渭分明的雄心壯志就被颠簸打破了。
“嘔~”及至進了山林中,路更難走,趙瑞靈趴在馬車上惡心得頭暈目眩,看被雨浸潤得蔥郁青翠的樹林都有些陰森可怖。
于旻一個小孩子反倒适應良好,上馬車沒多久就睡過去了,因為出發前夜太激動沒睡踏實,路上一直都沒醒。
趙瑞靈可憐巴巴看着阿橋,指望阿橋想辦法,不是她沒毅力,實在太難受了嗚嗚~
阿橋也沒受過這種颠簸,忍着惡心掀開簾子跟甄順商量,讓他走得慢一些。
甄順看着前面頭也不回,依然保持行進速度的郎君,表情有些微妙的尴尬。
“這個……為避開酷暑早些進京,咱們走的山路,隻有郎君心裡估算得準時辰,得在天黑之前到達驿站,才能保證大家的安全。”
話就是說,你跟我說沒用,還是得去求那個恥于與之為伍的才行。
趙瑞靈聽到甄順的話,稍稍支棱起一點來,立刻拽着阿橋的衣擺往回拉。
“不許去求他,袁翁…嘔~都能趕路,我…嘔~也能!”
甄順憋着笑插嘴:“袁大家當年好歹是跟先聖打過天下的,急行軍都受得住,小娘子你嘛……”
“我也可以,你休要小瞧女子~嘔~”趙瑞靈梗着脖子,用軟綿綿的嗓音邊幹嘔邊反駁。
穆長舟聽着後頭已經不自覺染上哽咽的沙啞小嗓音,心道這小娘子命硬不硬的不好說,反正嘴是挺硬。
他倒無心跟個小娘子計較,也怕袁修永一把年紀受不住,略估算了下時辰,見雨也差不多停了,擡起手,止住護送的隊伍。
“休息半個時辰用午膳。”
阿橋見娘子難受得眼淚汪汪,本有些忍不住,準備拼着娘子的反對過去說幾句軟話,聽到這命令,狠狠松了口氣。
因為平日裡幹活兒多,阿橋身子骨壯實,先跳下馬車,呼吸了幾下林間的新鮮空氣,不适很快就消失了。
她立馬去扶趙瑞靈:“娘子你先下來緩一緩,我去打水做飯,二郎先叫他睡着,等做好飯我叫他。”
趙瑞靈擦幹眼淚,艱難爬下馬車,卻也沒坐阿橋給準備好的小馬紮。
她稍緩了緩,從馬車内取出提前準備好的食盒,提着往袁修永那邊去。
路過穆長舟的時候,趙瑞靈目不斜視,全當沒看到有他這麼個人。
穆長舟單腿踩在斜倒的樹幹上,懶洋洋坐在一旁,對上甄順擠眉弄眼的調侃也沒當回事。
看來這小娘子也沒難受到哪兒去,比西北農戶家裡養得那些豬崽子還活潑。
袁修永見趙瑞靈過來,冷哼了聲,偏身背對着人,不欲理會。
那天趙瑞靈還沒走,他就想明白趙瑞靈堅持進京是為何了。
他氣就氣在這小娘子看低了他,更看低了他袁氏報恩的決心。
若他連個未驗明正身的小娘子都護不住,前頭幾十年他火裡來血裡去的拼命就成了笑話。
她明知穆長舟那小子不懷好意,也清楚謝如霜的念想,偏還跟那小子沆瀣一氣,由着對方算計。
就這樣的性子,進了聖都還不被人算計死?那他這些年的報恩就都成了空。
趙瑞靈撅了撅嘴,一大早這小老兒就不搭理她,明顯還在生氣。
她繞到袁修永側面,放下小馬紮,将食盒裡的雪嬌娘和一碟子醬牛肉都擺到袁修永面前,低着頭小聲哼哼。
“靈娘不知阿娘到底跟您說了什麼,到現在我人都還糊塗着,隻知道您待阿兄和我都恩重如山。”
“我清楚前路艱險,也知您和阿娘是疼我才想庇護我免于風雨,可靈娘的心不是石頭做的。”
“受人以恩,靈娘亦想盡綿薄之力為阿娘正名,護您周全,否則如何對得起阿娘對我的教導?”
她想哄人的時候,隻要放軟了姿态,嚴肅繃緊那把子軟糯的小嗓音,從來都無往不利。
這會兒也不例外。
見袁修永表情和緩些許,她更可憐巴巴扶住他的胳膊輕晃。
“袁翁~阿娘什麼都沒做錯,二郎也是阿兄僅剩的親人了,您一輩子博來的功勞也不該如此揮霍。”
“您讓我如何心安理得讓所有人都為我犧牲,隻為我一人安甯?我可是才絕娘子之後啊~~”
袁修永被晃得心軟,佯作不耐煩拂開趙瑞靈的手,從袖籠裡掏出一卷絹帛扔進趙瑞靈懷裡。
“我懶得跟你這犟骨頭廢話,你别以為兩眼一抹黑進了聖都,就能不墜你阿娘的聲名!”
“往後旁人怕是以為你乃我袁某人教出來的,趕緊吃了東西回去長點腦子,沒事兒别瞎跑,省得叫熊瞎子擄了去!”
趙瑞靈咧開小嘴诶了一聲,眉眼彎成一汪半月。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聽您的話,絕不給您丢人!”
哄好袁修永,趙瑞靈跟着吃了幾塊雪嬌娘,壓了壓先前暈馬車的惡心,高高興興回了馬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