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你可一定要養好身體,好好的呀!”
“我知道了,謝謝。”
喻舟舟關掉屏幕。
鎖屏裡倒影裡,他看到郁周的那張臉上,正落着屬于小傻子的眼淚。
喻舟舟攥緊手機。
他扔下還未整理好的行李箱,像過去每次難過時一樣,把自己蒙進了被子裡。
他的手指深深陷進了被褥,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着白,他蜷縮在黑暗裡,抖手用郁周的手機,登錄了自己的微信号。
手機屏幕刺眼的光映出他通紅的眼眶,而賬号登錄成功的一刹,喻舟舟畏懼似的,用手掌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一周了。
距離喻舟舟死去,已經過了一周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但總之,他的心跳得非常快,非常快,他将蒙着眼睛的手指一根一根挪開,模糊地朝消息列表看去。
是空的。
沒有任何一條新消息。
沒有任何一通未接電話。
整個消息列表裡,隻有秦正豐收款的冰冷記錄,紮眼得,仿佛是在嘲諷他的自作多情。
喻舟舟懸在心口的那股氣終于徹底沉墜下去。
他用力地翻動着列表,如同一個溺水将死的人,最終,點開了傅燎意的頭像。
朋友圈裡隻有一條動态,是傅燎意上月參加柏林學術會議的照片。
男人西裝筆挺,金絲鏡片後的目光深邃而疏離,而傅垚的點贊就那麼明晃晃地挂在上邊。
自始至終,他喻舟舟的死都沒有對他們任何一個人造成什麼影響,他好像完全被世界遺忘了一樣,或許,在他們的世界裡,他的死就跟死了一條狗沒有任何分别。
他明白,傅垚一直不喜歡他,買下他也不過是看中了他的身份,一個孤弱無依的傻子,用來做臨床實驗的最佳對象。
可是傅燎意…
傅燎意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才對!
傅燎意耐心地聽他背過課文,為他買過好吃的甜品,還那樣…親吻過他…
喻舟舟神經質一樣,撫過自己的唇瓣,雖然這已經不是他原來的身體了,可那夜在浴室裡的親吻卻依然曆曆在目,他的唇正微微發着燙,他張開嘴,卻鬼使神差地,輕喊出“先生”兩個字。
或許這裡面是有什麼誤會的。
或許傅燎意給他的電話是錯誤的。
或許傅燎意還沒有回國,還不知道他已經死了。
或許傅燎意在知道真相後,會為自己沒有接到小傻子的電話自責的。
喻舟舟用力地吸進一口氣,胸腔悶悶的,他鬼使神差地,用手機再一次撥出了那串他已經記在心裡的号碼。
那串他臨死前未能撥打成功的号碼。
這次,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喂?”
時間已經很晚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或許是已經睡下了的,嗓音低沉而慵懶,但情緒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是誰?”
喻舟舟張開唇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能說什麼?
是告訴傅燎意他已經死了嗎?現在正在用另一個人的身體給他打電話,還是向傅燎意控訴他的委屈。
他又有什麼資格和身份?
傅燎意,自始至終都不是他的什麼人,而不過,隻是他那名義上丈夫的小叔。
電話那頭的呼吸停頓了一下。
應該是男人正在開燈。
很快,電話那頭又傳來了傅燎意的聲音,隻這次,他的聲音迫急了一些。
“是不是柯倉?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晚給我打電話?”
這一連串不屬于他的關切,像一把鈍刀狠狠紮進了喻舟舟的心髒,他疼得用力挂斷了電話,将臉深深埋進了枕頭。
原來這個号碼不是錯誤的。
原來先生也是會關心别人的。
原來…
他在傅燎意眼裡,什麼都不是。
喻舟舟哭得好厲害,他怕被郁雲蘭聽到聲音擔心,就咬住被角輕輕啜泣,鹹澀冰涼的淚水,将枕頭沾得透濕。
窗外再次下起了大雪。
雪花在玻璃窗上蜿蜒洇開,一如那晚他停止呼吸時挂在面龐上的兩行冰淚。
第二天,喻舟舟遲遲沒有起床。
郁雲蘭端着早點,敲響房門,“周周,行李有沒有檢查好呀,要不要媽媽來幫你,我們明天就要回法國了哦…”
“媽媽。”
卧室裡傳來沙啞的鼻音,喻舟舟輕聲道,“我想,先不回法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