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内,兩人相對而坐。
雪兒好像睡着了,緩慢地靠在了燕小钗的懷中。
燕小钗微微側目,他聞到了姑娘身上淡淡的香氣,臉頰不由地滾燙起來。
美人在懷,他卻吓得一動不敢動。
雪兒一直哼哼唧唧地往他懷裡鑽,不知道是不是入夜之後有些冷。
猶豫片刻,燕小钗一把扯過毯子披在她的身上,輕聲呼喚:“雪兒姑娘,雪兒姑娘?”
可卻沒有動靜。
車外,天色逐漸陰沉了下來。
突然,雀不飛睜大了眼睛,朝着遠處的樹影看去。
那竹影像是鬼魅閃動,映照在山坡之上,張牙舞爪。
雀不飛立馬緊繃起來,手掌緩緩搭在了自己的刀柄之上。
刀客的眼睛藏在鬥笠之下,像是一道即将出鞘的白刃。
驟然,遠處傳來一聲凄厲的鳥叫。
打草驚蛇。
幾道黑影順勢從竹林中抽身而出,攔在了馬車前。
刀客微微擡眸,鬥笠掩蓋了他大半神情。
隻有那微微揚起的嘴角,和唇瓣下的小痣可以看出他的身份。
前方攔路的是三個人,兩男一女。
腰間都配了劍。
雀不飛微微蹙眉,兩男一女,都擅長用劍,看起來就是傳說中的玉真教三雄,陸介和陸逵以及白文珂仙人。
也算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了。
雀不飛也隻是對此有所耳聞,并未真正領教過。
說來,他這一年都藏匿于古神峰之内,許久沒有與江湖人交手。
說實話,有些手癢。
“何人攔路?”刀客的聲音率先響起。
其中一人揚起手中的追殺令。
“前輩,奉命行事。”陸介輕笑一聲,“前輩這次怕是要死在我們手裡了。”
雀不飛嗤笑:“好大的口氣,你們可知我是誰?”
白文珂先行道:“當然,前輩手持三兩大刀,唇壓小痣,想必就是那第一刀客雀不飛了。”
雀不飛:“既知我名諱,便不是死的不明不白了。”
陸逵冷聲道:“前輩好大的口氣,怕是小瞧我們!”
雀不飛懶得周旋,他翻身下馬,拍了拍花妞:“好姑娘,去吃草。”
花妞緩慢地走進了竹林之中。
那三人的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完全不敢分神。
直到車内傳來燕小钗詢問的聲音:“阿飛?”
雀不飛道:“且等着罷,用不着你。”
燕小钗立馬坐了回去。
雪兒面露擔憂:“外面有三個人,雀大俠會不會太棘手?”
燕小钗看向她,安撫道:“他說用不着,就是用不着,不用擔心。”
雀不飛的性格他最了解,隻要說用不着就肯定能打得過,要是打不過,他喊得比誰都大聲,絕對先喊救命,吃不了一點虧。
玉真教三雄面對雀不飛。
白文珂面帶溫和笑意,出聲道:“前輩,先與誰一試?”
雀不飛嗤笑:“一起上吧。”
狂傲!
看起來完全不把他們三個當回事。
這等輕狂自然激起了三人的不爽,幾乎是同時拔劍相向。
那雙鬥笠之下的眼眸中,閃過三道白刃光影。
刀客眼底一沉,輕狂的笑意還停留在臉上。
緩緩抽出了背後的三兩到達。
當啷一聲,出鞘之聲震耳。
雀不飛率先接下一擊,反手去削那人的手腕,角度刁鑽,霎時見血。
三人轉而夾擊,拉開戰線。
幾番交手下來,雀不飛很快就确認了三人的基本水平,其中武功最高的,便是這玉真教女俠,白文珂。
尤其是他手中的佩劍,看似是如水軟劍,實則最為剛猛。
雀不飛轉而主攻白文珂,其他兩人随手便可應對。
白文珂手腕輕顫,送出一劍。
第一眼看去,此劍綿軟無力。
可是直到雀不飛用刀背抵擋的時候,手指都要被震麻了。
正當他以為擋下這一劍,那軟劍卻突然彎折,像是流水一樣繞過三兩刀背,朝着他的肩頭刺來,像是鑽入肺腑之中的蛇蟲,快速地連尾巴都看不見。
雀不飛眼底一顫,連忙後撤一步。
其餘兩人的劍身卻同時朝着他的後背刺來,全然要裡裡外外将他刺成刺猬才行。
同時,他在那白文珂的眼中看出了些許輕蔑。
俨然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雀不飛一咬牙,猛然丢出手中三兩,手腕用力将它抛出的同時,刀身在他周圍輪轉一圈。
速度之快,刹那間将那三把劍身攔在半路,重力将其推回去。
雀不飛的身體向下躲避,後背已然和地面緊貼擦過,竄出了三人的包圍圈内。
那把三兩大刀将兩位男子的劍擊飛了出去,隻剩下那把雲秀劍不依不饒,劃破了雀不飛的肩膀之後,也被原路打回。
等到雀不飛旋身站穩,用衣袖擦了擦自己手中的刀刃。
陸逵和陸介兩人還打算持劍上前,卻在邁出一步之後就愣在了原地。
因為他們手中的劍在這一瞬間四分五裂,癱在了地面之上,再也扶不起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陸逵失聲大叫。
方才他們根本沒有機會看清這三兩大刀的具體走勢,沒想到就這麼斷送了自己的佩劍。
兩兄弟臉色大變,斷了劍的劍客,不就是任人宰割?
當下的局勢發生了變化,隻剩下了那手持雲秀劍的白文珂女俠。
這人不容小觑。
雀不飛眯了眯眼。
白文珂的臉上依舊帶着淡然的笑意,叫人看不出破綻:“前輩好刀法,不愧是商三刀的徒弟。”
雀不飛心頭一爽,尾巴險些翹起來。
:“後悔了?都告訴你們了……”
話還未說完,就見那後輩突然持劍刺來,直沖他的面門。
雀不飛心中警鈴大作,不由暗罵。
這厮還真是變臉快,前一秒還笑呵呵前輩前輩,下一秒就老賊拿命!
雀不飛一邊感歎這姑娘變臉之快,手中的三兩大刀卻絲毫不含糊。
兩人交手,雖然白文珂逐漸不敵,但誰讓雀不飛是出了名的憐香惜玉呢。
沒想着一招制敵,還帶這樣一種挑弄的拉扯。
突然,白文珂的臉上顯露出一種狡猾的笑意,這讓雀不飛的後背炸了毛。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擡腳一個飛踢,将人踹飛了出去,全然不管什麼憐香惜玉了。
白文珂被踹飛出去的刹那,手中的軟劍順勢纏上刀客的腳踝,像是一條雪白的蛇。
雀不飛轉身躲避掙紮,用手中三兩大刀去削。
那雲秀劍纏繞一圈,卻直接刺破了他的腳背。
雀不飛立馬跳腳,他自己最為敏感的地方有兩處。
一處是腰窩,一處便是腳。
這姑娘還真是不講武德,這跟撓人腳心有什麼區别?!
雀不飛一邊腹诽一邊掙紮,最終踉跄兩步,站穩了身子。
白文珂被他踹了一腳,看上去是沒受傷。
随着她站起身來,随之山林之中傳來一聲馬叫。
雀不飛立馬警惕起來,是花妞的示警!
這長樂王的軍隊咬得這麼緊?!!————
雀不飛的臉色有些難看,剛才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支軍隊在山林之中埋伏已久。
合着這是把他當猴耍呢?
白文珂此時已經站起了身,輕哼道:“前輩還真是傳聞那般憐香惜玉,竟然一點内力都不用。”
她神情自若,确實看不出什麼來。
雀不飛卻在這個時候眯了眯眼睛,微微挑眉:“誰告訴你,我沒有用内力。”
此話一出,那女子先是一愣,随後立即臉色大變。
突然,她眉頭緊蹙,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白文珂頓感體内紊亂,一股暗勁兒鑽進她的脈絡之中。
這麼明顯的變化卻沒有第一時間察覺,直到想要動用内力的時候,就像是百蟲鑽心,無法控制。
雀不飛輕笑一聲,他方才可是用了籠玉研制的毒,順着那一腳打入了她的體内,完全使其麻痹。
而且,飛雀遊會封閉她的脈絡。
但盡管如此,刀客的神情依舊嚴肅。
雖然武功高強的白文珂已經中了毒封了脈,但眼前這輕甲軍隊也不是吃素的。
他心下思量,輕輕敲了敲身側車廂,以作暗示。
車廂内,燕小钗的眼神瞬間淩厲起來。
雀不飛腳下穩健,握緊了手中的大刀。
下一秒,山林中就傳出一聲呵斥的下令:“殺了雀不飛!封官進爵!賞金百兩!!!!——”
此話一出,士氣高漲。
那群輕甲軍隊就像是貓看見了老鼠,眼睛直冒綠光。
随着齊聲低喝,朝着雀不飛的方向沖鋒而來。
刀客獨身站在原地,手中握着大刀,一副決一死戰的模樣。
可誰曾想,不稍片刻,刀客飛身而起,卻不是去應戰。
隻見,他翻身跳上馬車,勒緊缰繩就呵道:“駕!!——”
這厮溜得極快,全然沒有什麼江湖枭雄的骨氣。
這輛馬車一路疾馳,朝着下面的戈壁而去,輕甲軍隊緊追不舍。
眼看着人就要跑遠了,頓時紛紛持弓,一時之間無數聲破空,萬箭齊發!
雀不飛一邊盡力躲避,一邊狂抽馬屁股。
可就算如此,沒過一會兒,那車廂已經被紮成了馬蜂窩。
雀不飛還好,他一邊提醒一邊趕車。
車廂内的兩人險些被刺穿,充斥着燕小钗的怒罵。
驟然——
一根箭矢刺穿車廂,直直射向燕小钗的面門,四下已經被箭矢紮滿,當下沒處躲避。
當那箭矢快要刺穿燕小钗的眼球,他下意識用手腕上的銀制護腕去抵擋。
許久,卻沒有想象中的沖擊。
隻見,兩根纖纖玉指将其攔在半空,不偏不倚,稍微一寸就要紮在燕小钗臉上。
寒光已經閃到他濃密的睫毛,險些就要削下些許。
燕小钗幾乎吓得呼吸一停,對上了雪兒姑娘的那雙眼睛。
那一雙眼睛不再嬌滴滴的,一時間帶着一股肅殺的陰狠。
這種神情出現在這張臉上,相當古怪。
就像是一張假面。
燕小钗呼吸回歸,低聲:“你是誰?!”
雪兒姑娘并未來得及解釋,就連忙将燕小钗按在了車廂的角落,将其護在懷中,同時透過車窗去查看外面的情況。
力氣好大!
燕小钗瞪大了眼睛,竟然掙脫不開。
直到無數箭矢劃過之聲傳來,那姑娘一把将他拽了起來,勒得他短暫窒息之後,兩道身影便沖出了破敗不堪的車廂。
兩人腳下穩健,飛身而上,朝着車廂前那兩匹發瘋的馬兒背上踏去。
等到燕小钗跨身而上,才從方才的驚險之中回過神來。
待到他抓緊缰繩,這才看清身側還哪有什麼姑娘,隻有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君。
郎君這張臉龐帶着稚嫩,卻已然有了不可忽視的淩厲,眉骨深邃,像是異域人。
那眼角有一顆血紅色的淚痣,像是一滴滲入皮膚的血。
渾然血珠,美則美矣。
燕小钗的呼吸似乎停了一刹那,直到那少年沖他笑了,他這才堪堪回過神來。
雀不飛身後的車廂已經整體被射散架了,屁股拖地磨了半天,火星子險些四射,緊随其後的箭矢還朝着他遭殃的屁股追來。
他大叫一聲,連忙用刀背去擋。
“花妞!——”
花斑馬兒飛馳而來,微微弓背。等到刀客飛身上馬,這才心有餘悸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