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歡這些世家。
莫念:“你把院裡這些東西拿走吧。”
謝無憂抿了抿唇,意識到自己是不可能說服她了。
“這有什麼可拿走的?就算你不幫忙,我們謝家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去的道理。”
她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喪氣的失敗,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很不高興,轉身就走。
“等等。”莫念叫住她,指了指院中的東西,又說了一遍,“拿走。”
“我都說了,謝家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謝無憂轉過身,語氣很沖,“就這些東西,我謝家多的是。”
她眼神有一種被嬌寵少女獨有的驕傲和倔強:“不想要,你扔了便是。”
莫念幾乎要笑出聲。
她怎麼可能要謝家的東西?
所謂世家大族,竟然傲慢到如此地步。
她笑意緩緩收斂,墨黑眼眸透出前所未有的冷:“我不想再說第三次。”
謝無憂與她對視片刻,薄唇抿起。不情不願地擡手招了招,家仆魚貫而入,有序地搬出箱子。
“七小姐,不好了!”
侍女匆忙闖進院子,神色慌張,“謝公子與三長老在後山打起來了!”
——她口中的謝三長老,正是謝塵嚣的生身父親。
……
[我當初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不然不會放任謝家血脈流落在外。你放心,你是謝家的嫡系,自有數不清的榮華富貴等着你。]
[若你是因為你娘而置氣。我向你保證,謝家可以補給她一個妾室的身份。]
[我是你的親生父親,我說這些都是為你好。]
謝塵嚣有點煩躁。
他不在乎謝家,也無所謂過往,隻想做無牽無挂的自由身。眼前這個男人是所謂的親生父親,但是謝塵嚣隻覺得他很吵。
謝三長老見他油鹽不進,忍不住面露怒意:“我同你說了這麼多,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謝三長老年輕時是個走馬章台的纨绔子弟,荒唐事做過不少,潇灑風流,何曾想過自己還有一個兒子?為了這個便宜兒子,他被父親和長兄罵了個狗血噴頭。
老祖更是放話,若是他不能把這個孩子帶回謝家,那他也不用回來了。
然而謝三長老站在謝塵嚣面前,伏低做小,好話說盡,這孩子依舊是一副不為所動的冰冷模樣,看自己的眼神别說是看父親了,更像是看一個惹人厭煩的路障。
“你不要不識好歹!”謝三長老惱羞成怒,“若你執意不肯回去,我這個做爹的,就把你綁回去!”
謝家龍吟劍法名動天下,謝三長老有意管教兒子,驟然發難,一出招便是最具威儀的“斬山河”,金光大作,隐有龍吟。
本以為他一個金丹,對付煉氣還不是易如反掌,沒想到對面一把寒劍自下而上一挑,舉重若輕,挑破他劍勢。
“這就是謝家劍法?”
動作未停,謝塵嚣随手臨摹他的招數,長劍縱橫如龍,竟也是一劍“斬山河”!
龍吟清嘯,金光爆開,虛虛一道龍影随劍勢奔騰澎湃,已是有了千年前謝家祖師的三分峥嵘。
謝三長老靠丹藥堆上去的虛浮修為難以支撐對局,不過半柱香,衣冠盡亂,跌坐在地。
周圍聚攏了一衆被打鬥吸引來的弟子和謝家家仆,竊語私議。謝三長老又是羞惱又是恐懼,口不擇言地怒斥道:“你居然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如此狂妄,怎麼,你難道還想殺了你親生父親嗎!”
“父親?”謝塵嚣嗤笑一聲,寒劍直指謝三長老的咽喉,清泠眼眸中滿是濃重戾氣,“我母親和我師父皆為我所殺,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他垂眸望着謝三長老這張臉,忽覺殺了他應該是個好主意,一是謝三長老實在煩人,二是如果殺了他,謝家是不是就能善罷甘休?
他這樣想,也就這樣做了,全然不在意這裡是哪,他殺的又是誰。
劍刃帶起殺氣騰騰的罡風,謝三長老瞳孔驟縮,寒意叢生,眼睜睜看着劍尖離自己越來越近。
周圍人發出抽氣聲。
铮!
劍刃相接,一道劍光以柔軟安撫的力道,撥開了謝塵嚣的劍。
謝塵嚣看了來人一眼,不質問,不反抗,随她心意,就勢收了劍。
莫念:“天瀾宗規第七條,門派内嚴禁殺人。”
她說着,古井無波地看了地上的謝三長老一眼。
謝塵嚣:“我知道。”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條宗規?隻是不在意罷了。
莫念:“不,你不知道。”
謝塵嚣微怔了一下,順着她的意:“好,我不知道。”
莫念了解他,所以她攔他并不單單因為宗規。不過這些她不用多解釋,說就夠了:“不能殺。”
謝塵嚣也不多問,隻是幹脆點頭:“好。”
莫念垂下眼睫,俯視謝三長老,道:“那條宗規,我是在與您說。”
“你又是誰?”謝三長老驚疑不定,狼狽地爬起來。
圍觀的人很多,他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種地步,硬着頭皮,有心維持最後的體面:“我謝家的事與你何幹?”
“謝塵嚣并非謝家人,他的事也并非謝家的事。”莫念平靜反問,“他的事,與謝家何幹?”
“他身上流着謝家的血!他姓謝!”
……明明已經說過這麼多遍,怎麼還聽不懂人話?怪不得謝塵嚣覺得他們煩。
莫念的耐心也快告罄:“那讓他跟我姓。”
“你、你!你太過荒誕。”謝三長老被她這番話氣得肝疼,再看謝塵嚣,這便宜兒子臉上卻并無異色,他的肝更疼了。
莫念道:“若是再糾纏不休,天瀾山上雖禁止私鬥,但山下可沒這規矩。”
若是換個人來說這話,謝三長老一定會覺得是個狂妄的笑話:普天之下,誰敢對謝家出手?
但這話出自這少女之口,謝三長老隻覺得心口發冷。
是的了,謝塵嚣真的會這麼做!
謝無憂禦劍匆匆趕來。
她修為不濟,禦劍也是歪歪扭扭,但她顧不了這麼多了,提着裙子跳下劍,擡手一揮,家仆上前,阻隔人群。
無論如何,謝家不能被外人看笑話。
“三叔,我們先回去。”
謝三長老失了面子又受了傷,再呆不下去,被侍衛攙扶住,欲離開此地。
謝塵嚣忽然問:“你還記得她的名字嗎?”
謝三長老愣住,好半天才意識到他口中的“她”指的是他的母親。
他連她的相貌都早已淡忘,更何況名字?況且,一個青樓花魁,從一開始,他就沒想知道她的名字。
見謝三長老半天說不上來,謝塵嚣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霧氣褪去,隻餘下了清泠泠一片:“原來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