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子傑：“同學？那你同學真好心啊，還包送回家呀。”
樊竹羽：“不是的，我欠了他人情，我…”
“夠了！”
沙發上的樊振國出聲打斷了樊竹羽的解釋，三步并作兩步，來到樊竹羽面前站定，吼道：“你還嫌不夠丢臉，再有下次，你看我打不打斷你的腿。”
樊竹羽：“爸爸，不是這樣的。”
“啪！”
樊振國：“我是不是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叫我爸，你害死你媽還不夠嗎？滾回自己房間去，今晚不準吃飯。”
樊竹羽忍着眼淚往二樓房間走去。
樊竹羽忘了，在這個家她就是罪人，即使成績再好，再乖巧懂事，也換不來爸爸和哥哥的一個笑臉。
關上房門，樓下樊振國的聲音還是隐隐約約傳了上來，聽不清說了什麼，但是聽語氣就知道又是責備樊竹羽的話。
樊竹羽一時不知道該幹什麼，呆愣愣的躺在床上發呆。
窗外有花香飄進來。
樊竹羽漸漸的合上眼睛睡着了。
樊竹羽看見一個人站在樊家庭院的槐樹下，看不清少年的臉，但是渾身感覺到了他的不開心。
下一秒，少年開口：“小竹怎麼才來找我，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樊竹羽身體不受控制，她清晰的知道這是夢。夢裡，她跌跌撞撞的奔向那個少年，緊緊的抱住他，害怕下一秒少年就消失不見了。
少年揉揉樊竹羽的頭，再次開口說道：“算了，我就原諒你了，下次記得早點來找我，不要讓我等好久，我會孤單的，回去吧，我們下次再見。”
回去？回哪裡呢？哪裡才是我的家？
不等樊竹羽細想，夢境轉換。
飯桌上，樊振東不知是因為什麼事情，對着樊竹羽一直咒罵着。
樊振國：“你就是個賤丫頭，當初死的怎麼不是你啊。”
樊子傑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看着，沒有制止樊振國的意思。而樊竹羽始終低着頭，默默的聽着樊振國的咒罵，眼淚砸進碗裡。
記憶回籠，樊竹羽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樊振國會歇斯底裡的咒罵自己。
媽媽，樊竹羽的媽媽。
媽媽是因為生自己才難産去世的，盡管樊振國極力說保大，最後卻差點連樊竹羽都沒保住。除了外公外婆，爸爸是世界上最愛媽媽的人了，所以爸爸會恨，要不是為了生樊竹羽，謝芝儀不會離世。
場景再次改變，這次樊竹羽什麼都看不見，四周黑漆漆的，但是很溫暖，和媽媽的懷抱一樣，雖然樊竹羽也不知道媽媽的懷抱是什麼樣，但是她想，肯定是溫暖的。
她隻能聽見聲音，是樊子傑的聲音，準确來說是年幼的樊子傑。
樊子傑：“媽媽，你說妹妹什麼時候出來呀？會不會很醜？”
謝芝儀溫柔的聲音傳來：“傻瓜，才六個月，距離妹妹出來見哥哥還要三個月多呢，而且妹妹不醜，妹妹一定會很好看的。”
樊子傑有些恹恹的說道：“可是我好想妹妹快點出來和我玩。”
謝芝儀：“子傑這麼喜歡妹妹呀？”
樊子傑：“嗯！等我長大了一定會保護好妹妹，不讓她受一丁點的委屈。”
謝芝儀：“子傑真乖。”
夢逐漸脫離黑暗，樊竹羽醒來了，枕頭已經濕透。房間裡卻是黑漆漆的，隻有窗外路燈的光亮照了一點進來，這點光明是照不亮黑暗中的人的。
或許樊振國也曾愛過樊竹羽，愛過這個妻子留下的女兒，這個一家人曾期盼已久的孩子。但是随着樊竹羽越長越大，模樣越來越像謝芝儀，一切都變了。樊振國看着那張酷似妻子的臉，總會想起妻子是怎樣離世的，他不敢面對，所以逃避，無時無刻用惡毒的咒罵來提醒自己妻子的離世。
當年那個說會保護好妹妹的男子漢也變了，因為有了妹妹他才失去了媽媽，小小的他在心裡埋下了一顆怨恨的種子。他們都在逃避，沒有勇氣面對那張臉。後來上了高中，他幹脆就逃離了這個家，去了離家好遠好遠的陽城，這樣好像就可以忘記。
樊竹羽以前也想過反抗，她覺得這件事不應該都怪她，她也不想媽媽因為她就去世的，她甚至從來沒得到過一個母親的懷抱，甚至連母親長什麼樣也不知道。
可是沒有可是，人們覺得你錯時，再完美的解釋都是徒勞。
第二天是星期六，樊振國上班去了，樊子傑還在家裡。
等樊竹羽收拾妥當下樓吃飯時，遇見了晨跑回來的樊子傑，兩人對視一眼，誰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也沒什麼好說的。
樊竹羽進廚房做早飯去了，她思考着要不要做樊子傑的那份，最後還是做了。
剛端上桌，樊子傑就沖完澡出來了。
樊竹羽有些拘謹的開口說道：“哥哥，吃早飯。”
樊子傑瞟了一眼桌上的早飯，冷哼一聲出門了。
樊竹羽心裡很不是滋味，就算她再小心翼翼，樊振國和樊子傑還是不待見她。算了，就這樣吧，她突然就很無力，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吧，她不想再去讨好不會改變的人了，就算對方是她的親人。
吃過早飯以後，樊竹羽不想待在這個家裡，索性去了圖書館。
路過一所職校，職校旁邊是一所第四人民醫院，安靜的可怕，樊竹羽打了一個寒顫，不禁加快了腳步。
圖書館現在人還不多，樊竹羽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就開始寫卷子了。第一面快做完時，卷子被一片陰影擋住了，樊竹羽擡頭就被笑容燦爛的少年晃了眼。正巧暖陽照進來，灑滿了少年臉龐。
樊竹羽笑笑，低聲問道：“你怎麼在這裡啊？”
肖羽鵬：“我說我跟着你進來的你信不信？”
樊竹羽：“不信。”
肖羽鵬：“為什麼不信？”
樊竹羽：“要是跟着我進來的，你怎麼才來？”
肖羽鵬不再解釋，隻是笑着說了句：“真的。”
兩人并排坐着，中間留有一定的距離。
過後都不再說話，各自寫着手裡的卷子。等樊竹羽寫完，擡頭看窗外，頓時疲憊感消失了不少。旁邊肖羽鵬也注意到了，輕聲詢問要不要出去走走，樊竹羽應好。
兩人并肩走在河邊公園裡，一股熟悉的感覺自樊竹羽心底升起。
肖羽鵬一直在搭話，但是樊竹羽呆愣愣的想着這股熟悉感，沒注意肖羽鵬說了什麼，直到有人拍了拍樊竹羽的肩膀，她才緩過神來。
擡頭看着肖羽鵬，問道：“怎麼了？”
肖羽鵬：“我跟你說話看你半天不理我，是心情不好嗎？”
樊竹羽笑笑，隻是笑容不達眼底，說出的話也敷衍極了：“沒事，剛想事情。”
肖羽鵬也不覺得尴尬，還是努力的找話題：“小羽，上次答應我的奶茶可以兌現了。”
樊竹羽順着肖羽鵬的視線就看見了一家賣果茶的小攤。
樊竹羽笑笑，叫肖羽鵬等着。
“呐。”
肖羽鵬接過，問道：“什麼茶？”
樊竹羽：“金桔蜂蜜柚子茶。”
肖羽鵬：“嗯，你的呢？”
樊竹羽：“桂圓茉莉烏龍茶。”
肖羽鵬：“怎麼那些喜歡茉莉啊？你身上都是茉莉香，用的茉莉花的香水？”
樊竹羽：“不知道吧，可能香味剛合我性格，而且我不習慣用香水。”
肖羽鵬：“香味和性格有什麼關系呀哈哈。”
樊竹羽笑笑不說話，為什麼喜歡茉莉，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原由，可能就像她自己所說，和自己性格剛适合吧。
随後一路無言。
兩人各自想着心事，等樊竹羽反應過來已經走了好久，樊竹羽問道：“你不回去嗎？這邊和你家好像是相反路吧？”
肖羽鵬：“對呀。”
樊竹羽：“那你還走這邊？”
肖羽鵬：“順路，送送你。”
樊竹羽突然很緊張，說道：“還……還是别送我了吧。”上次肖羽鵬送自己回去，被樊振國和樊子傑誤會了，她不想那樣的事情再發生。
肖羽鵬不解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樊竹羽思索良久，斟酌開口道：“我家裡人上次誤會我們的關系了，他們不希望我和男孩子接觸。”
肖羽鵬笑笑，說道：“這樣啊，那我就不送你到家吧，快到你家時我就走行嗎？”
肖羽鵬都這樣說了，樊竹羽自然不好再推辭，點頭答謝。
最後肖羽鵬果然信守承諾，離樊竹羽家還有些距離的時候，肖羽鵬和樊竹羽揮手告别了。
等到家時，家裡同樣和平常一樣，一個人沒有，安靜的可怕。樊竹羽臉上倒是沒有失落之類的表情，家裡有沒有人已經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了，她早就習慣了，不是嗎。
樊竹羽回房間放下包就進廚房做飯去了，看着冰箱裡所剩無幾的菜，樊竹羽幹脆下了碗面勉強對付。
下午樊竹羽都在家看書，畢竟現在她是班長了，成績要是不好有點不太服衆。然後時間很快到了晚上，樊竹羽出門買菜去了。
不知道樊子傑和樊振國回不回來吃飯，為了避免浪費，樊竹羽隻做了自己的。
所以等開門聲響起時，樊竹羽第一反應是慌張的。
樊振國剛開門就看見飯桌上吃飯的樊竹羽，說道：“給老子盛飯來。”
樊竹羽臉色有一瞬間的蒼白，好半天才小聲道：“我不知道你要回來，就沒做你的。”
果然，下一秒樊振國就暴怒道：“老子累死累活上一天班，回來飯都沒有，你個賤丫頭怎麼知道做自己的？還不快滾去給老子做！”
樊竹羽沒說什麼，低着頭壓着眼淚進了廚房。
半個小時後，飯菜上桌。
樊竹羽把筷子遞給樊振國，樊振國不耐煩的接過。樊竹羽本想接着吃自己沒吃完的，結果已經涼了，她端進廚房準備倒掉。看着自己做的飯，壓抑着心疼準備往垃圾桶裡倒。偏偏這時樊振國的聲音響起，吓得樊竹羽一抖。
樊振國：“死丫頭還知不知道節約，吃不完就倒，老子掙錢很容易嗎？”
樊竹羽被吼的一愣一愣的，最後那些沒倒進垃圾桶的飯菜被樊竹羽就着眼淚吃了下去。
到了晚上，不出樊竹羽預料，樊竹羽開始肚子疼了。她腸胃一直不好，今晚吃了涼掉的飯菜，不胃疼才怪。
樊竹羽翻出櫃子裡的止疼藥，倒出三顆，顫巍巍的下樓倒杯熱水。
吃完藥以後，樊竹羽蜷縮在床上靜靜等着止疼藥發揮作用。過了許久樊竹羽依舊感覺到很疼，索性又倒出一顆進嘴吃下，沒喝水，幹咽的，苦味瞬間在嘴裡漫延開來。
止痛藥就是從最開始的一顆不管用到後面的增加，而且止疼藥吃多了對胃不好，可是樊竹羽每次疼的要死，隻有止疼藥才能緩解疼痛。它還有一個緻命的副作用，止疼藥吃多了很多時候感覺不到知覺，跟打了麻藥一樣，怎麼掐都沒有感覺。樊竹羽就是這樣漸漸麻木的，世界上沒有人會關心自己，連她自己都讨厭這樣的自己。
好在樊振國和樊子傑和往常一樣，在家呆了幾天就各自恢複之前的生活。每年在家的這幾天，讓樊竹羽升起一股還有親人關心的錯覺，不過現在她看清楚了，一直得不到的，要麼成為執念，要麼和它和解。
樊竹羽又回到了從前孤獨的日子，不管多久回家，家裡沒有一絲燈光的日子。不過這樣也挺好的，至少她不用再為了怎樣讨好樊振國他們而煩心，樊竹羽心想。
周一升旗儀式開始，按照流程走完以後，輪到校長發言。
校長：“同學們上午好，新的一周已經開始，接下來我們要開始準備期中考了，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大家合理安排時間，别過度勞累……”
升旗儀式結束以後，期中考已經成為大熱門話題。
許敏：“這次期中考我還沒準備好呢，要是沒考好我媽又要批評我了。”說完，許敏臉上全是因為考不好挨罵的恐懼。
樊竹羽笑道：“你媽媽那麼恐怖啊？”
許敏：“對呀，上次我沒考好，我媽媽做了一個星期的土豆牛腩，一天有三頓，我吃了二十一頓，那日子我可不想再過了。”
樊竹羽：“哈哈哈，你媽媽這真是個好辦法。”
許敏口快，剛吐出一個“你”字，瞬間想起什麼連忙閉嘴。
樊竹羽疑惑的望着許敏，許敏笑笑說道：“我們去小賣部買瓶水吧，我剛好口渴了。”
樊竹羽跟着往小賣部的方向走去，她知道許敏剛剛想說什麼。許敏是個心細的人，她知道什麼話說出來會讓朋友難堪，所以她一直很照顧樊竹羽的情緒。
許敏遞給樊竹羽一瓶茉莉花茶，說請她的，樊竹羽也不過多客氣，接過道謝。
很快到了期中考前一天，學校又叫班長開會了。
教務處主任：“明天就是期中考了，大家回去組織一下班裡同學把考場布置出來，桌兜裡的書全部清空，桌兜全部對着講台擺，等一下散會把名單和膠水拿下去，按s型收卷方式來貼名單。好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
教務處主任：“等下，有些單子上打印有失誤，要是發現是其他考場的名單，各班班長你們記得分一下。”
言罷，今天的會散場。
肖羽鵬看着手裡的單子，微微一笑，說道：“小羽，我這裡有你們班考場的，等一下我拿給你。”
樊竹羽：“好。”
肖羽鵬看着沉默寡言的樊竹羽，再次開口道：“期中考完後我可以約你出去玩嗎？”
樊竹羽微愣，擡頭問肖羽鵬：“你剛剛…說什麼？”
肖羽鵬：“約你期中考完以後出去玩，就當散散心，可以嗎？”
樊竹羽低頭思考着，正當肖羽鵬以為樊竹羽不會再說話時，樊竹羽回道：“好。”
肖羽鵬頓時喜笑顔開，說道：“那到時候我們商量一下去哪裡玩吧。”
樊竹羽沉默的聽着，時不時點頭微笑回應。
回到教室，樊竹羽開始上課。下課時，樊竹羽告訴了四班同學要布置考場的事情，說最後一節晚自習布置。
最後一節晚自習，全校好像商量好了一樣，各個樓層都傳來桌椅拖拉的聲音。
然後就是班裡的同學把桌兜裡的東西收拾好，放在走廊那些同學的桌椅上，樊竹羽和賀文在桌上貼考号。
還沒貼完，樊竹羽就看見肖羽鵬來了，肖羽鵬對着樊竹羽笑笑，揚了揚手裡的名單，樊竹羽跟賀文說出去一下就往外走。
肖羽鵬遞給樊竹羽，說道：“還沒貼完嗎？”
樊竹羽笑着回答：“對。”
肖羽鵬：“那不巧了，我們班貼完了。”
樊竹羽：“你跟我炫耀來啦？”
肖羽鵬失笑：“嗯，跟你炫耀來的。”
賀文從窗戶那伸出頭問道：“诶诶诶，你倆還沒交代完國家大事呢？”
聲音不大，但班裡的同學都聽見了，齊刷刷看戲的目光朝這邊看來。
樊竹羽有些臉紅道：“好了，馬上來。”然後和肖羽鵬道謝，揮手告别。
肖羽鵬笑笑，說道：“記得看微信。”
樊竹羽揮揮手說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