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妤,不再在家裡多待些時日麼?”宣文威再次問。
今日是蘇家人被流放的日子,兵部特許宣槿妤不去刑部死牢随蘇家人一起出發,而是由宣家人送到了城外的十裡亭。
她就要在這裡等候從京中徒步而來的蘇家一行人。
宣槿妤正被林清婉摟在懷中,聞言搖了搖頭,“大哥哥,我在家多待一日,他們就要在獄中多待一日。”
正如那日林清婉和蘇老夫人說的,她何嘗過意得去?
宣兆微微颔首,“也是,蘇老夫人年紀也大了,可不能在死牢裡多待。”
宣文威便什麼也沒再說了。
今日宣府中除了有孕在身“不宜遠行”的趙安兒和年歲尚小的孩子們,凡是在盛京城中的人都來了。
熙熙攘攘的一家子,熱熱鬧鬧地擁擠在小小的亭子裡,倒是讓負責押送宣槿妤的兵部兩名官兵無處下腳,留在了亭外。
“大哥、大嫂、三弟、三弟妹,你們先回去罷!”
宣兆轉身對庶兄宣邁、親弟宣闌及他們的妻子說道:“蘇老夫人和孩子們腳程慢,不知何時才能走到這裡。”
“老大媳婦兒孕中不便,定是看不住那幫皮孩子們。”
宣邁和宣闌對視一眼,又看了看亭子裡熱鬧得過分,不像是分離而像是在團聚的一家子,點了點頭,“那我和二弟便先帶着人回去了。”
五個堂兄一一和宣槿妤告别,堂嫂們也和宣槿妤擁抱了一下。
二堂兄微微笑着,“槿妤,珍重,若是有需要,随時給哥哥們寫信。”
宣槿妤眼睛一熱,哽咽着應了聲。
隔房的十多人都回盛京城了,十裡亭裡便隻剩下宣兆、林清婉、宣文威和宣槿妤一家子。
兵部兩名官兵十分識趣地走遠了兩步,留他們一家子抓緊時間叙話。
“娘,外祖父的病怎麼樣了?”宣槿妤擔憂地問。
林太傅自在宮中連跪了兩日,回府後便身子不适,隻強撐着不告訴任何人。
但如願得到蘇家人免于死刑、宣槿妤歸家養胎的消息後,他下了朝回府便病倒了。
宣槿妤昨日到林太傅府看過林韌,老人家當時瞧着挺高興,但她總覺着外祖父的病情并不似他告訴自己的那樣輕,他瘦了好多。
林清婉心裡也是和女兒一樣的擔憂,但她并未表現出來。
女兒要離京了,還是被流放出京的,即便做足了準備,她也能想象女兒路上到底要吃多少苦頭。
“放心,你外祖父沒事,家裡舅舅和舅母們都看着呢!娘接下來也會常去看望他老人家的。”林清婉溫聲道。
宣槿妤覺得是自己連累了林太傅,她心裡已經很不好受,就不必再加重她心裡的負擔。
“槿妤,我們是一家人。”林清婉心疼地摸了摸宣槿妤的臉,“家人之間就該互相扶持,相親相愛。”
林清婉也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女兒是被嬌養長大的,嬌氣的性子裡卻會有一股讓人意外卻又熨帖的溫善體貼。
“好孩子,隻要你好好的,我們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自蘇家出事,宣槿妤已經哭了太多次。
她昨日反複告訴自己,今日不許哭。
但怎麼辦?她好像忍不住了。
她撲到林清婉懷中嗚咽起來。
嬌聲嬌氣的哭聲順着風吹到亭外的兩名官兵耳中,他們互視一眼,皆察覺了對方心裡的不自在。
這麼個嬌小姐,聽說還是陛下的心上人,他竟也舍得将人流放至那等去處。不是逼着人去死麼?聽說她肚子裡還有一個呢!
宣槿妤這半月一直在家安心靜養,隻在昨日才出門去了林太傅府一趟,并不知道盛京城中關于她、蘇琯璋和新帝之間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卻又無聲無息。
林清婉有所耳聞,但她自知女兒從未将新帝放在心上過,便也沒和她特意提起。
而宣兆、宣文威這些時日上朝下值,耳中倒是聽了不少閑話。
二人隻覺可笑,他們家槿妤一向和龍椅上那位無甚交集,不過是因着林太傅的關系,那位登基時口稱槿妤一聲“師妹”罷了!
真論起來,槿妤哪裡是他的師妹?林清婉才是他大師姐罷!輩分都錯了。
當日他們以為新帝是不在意當日槿妤抗旨拒婚讓他被先帝罰戍守皇陵的事情了,而特意釋放出的善意。
但今日看來,絕非如此。
當他們不知道,這滿盛京城裡的流言,源頭是在哪裡麼?
父子二人當日聚在書房商議了半個時辰,最後決定不讓這些污糟事髒了宣槿妤的耳朵。
隻是,蘇家人從刑部死牢出發,途經大半個盛京城,再出的城門,他們現下隻怕都聽到那些流言了罷?
宣兆看着慢慢出現在視野中的一行人,若有所思。
盛京城外的這處十裡亭建在半山坡上,居高臨下,視野十分清晰。
宣槿妤已經收拾好了情緒,坐在鋪了墊子的石凳上。
“琯璋他們已經走到山下了。”林清婉觀察着女兒的神情,提醒她道。
宣槿妤也看到了。
她看着慢慢走到視野中心的蘇琯璋,心裡不由得想起那日和娘親哭訴之後娘親跟她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