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夢加得想着,走出了她一直待着的黑暗,把夏彌小小的屍體抛在後面,不再看了。
被貫穿心髒時她還很茫然。
怎麼啦?她好不容易就要成功了的……是誰?誰先殺掉了她?
她思考着,僵硬的轉過身來,看見了路明非的臉。
他握着一把漢刀,刀尖破開鱗片,直沒入刀柄。耶夢加得低頭看向那截染血的刀尖,思緒變得越來越沉重。被貫穿心髒對龍類來說其實不算緻命傷……但是她懷疑路明非的刀有古怪,可能整把刀都是用賢者之石打造的。
那把刀對龍類來說,是劇毒。
好痛。耶夢加得跌跌撞撞的向前幾步,捂着胸口将自己從刀刃上拔下來。猩紅的血液一瞬間從背後的傷口飙出來,潑到芬裡厄的面前。
她茫然四顧,恺撒和楚子航都已經昏死過去,面前是持刀的路明非,芬裡厄已經死了。
她也要死了。
明明她不想死的,為了活下去她甚至連哥哥都可以殺掉,為什麼她還是活不下來呢?
是她太弱了麼?
耶夢加得突然感到很委屈。很久以前諾頓嘲笑她弱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的,很委屈,很不甘心。她會哭的,她真的會哭的。
她是龍王裡最小的一個,有一個血統幾乎最強又很聽她話的哥哥,所以她受了委屈就會哭的。
反正有哥哥在啊,有哥哥的話,誰也不能欺負她。
“……姐…姐,你……受傷…了……”怪異的,但是無比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像是拉動一個已經被打爛漏風的風箱。
“……不痛……痛……呼…呼呼…不痛……”芬裡厄擡起頭,艱難的轉向耶夢加得的方向。他的眼睛被燒掉了,他看不見耶夢加得,隻是循着氣味找到了他最喜歡的妹妹。
是哥哥?是哥哥嗎?
耶夢加得強撐着僵硬的雙腿走向芬裡厄。她快感覺不到四肢了,路明非的刀太過霸道,力氣和溫度都在迅速的離開她。
她走得磕磕絆絆的,又慢又沒力氣,像極了她剛破殼的時候。也是這樣,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向芬裡厄,不擔心會摔倒。
因為哥哥一定會接住她的。
耶夢加得倒了下來,芬裡厄接住了她,用最柔軟的舌頭。
“哥哥……你想活下來嗎?”
“想,想和姐姐一直在一起。”
“……嗯,我也想……我也想哥哥活下來。”女孩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自己發顫的聲音,“那……哥哥以後什麼都要聽我的,不管是誰你都會聽我的……”
“好!我什麼都聽姐姐的!”男孩快樂的答。
耶夢加得想起了他們的盟約,他們以血立下的盟約。殘存的龍王在白王之亂後聚首,為了逃避他們被寫好的命運。無論是諾頓和康斯坦丁還是芬裡厄與耶夢加得,都不願意接受,接受這個已經被安葛露柏達證實的命運。
海洋與水之王是他們中最先被創造出來的,是所有龍王的長兄長姐。為了驗證白王癫狂中透露的話語,他們首先進行了融合,成為安葛露柏達,獲知了命運線的軌迹。
不想死,不想付出殺掉兄弟姐妹的代價都無法活下來,那就推翻寫下命運書的皇帝吧?
剩下的五個龍王剖開心髒,以心頭熱血締結暫時的盟約。
——為了更高的權與力!
他們高呼,金色的眼睛裡燃燒着野心。那是君王想要推翻皇帝的野心。
但是這野心,到底有多純粹呢?她想,想到了至死都沒能吞噬康斯坦丁的諾頓。
——父親大人的預言書還是一如既往地應驗啊。他死前曾對我們預言,逆臣皆死,現在就要成為現實了。
耶夢加得苦笑起來:預言書隻能由執掌權柄的人書寫……當年的反叛也太過順利……他們真的成功了麼?真的逃離了那個命運麼?
恐怕沒有吧。
康斯坦丁為了保護尚未覺醒的諾頓而死,芬裡厄被他的大腦耶夢加得放任殺死……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都殺死了自己的半身,然後一同死去。
她能感覺自己的血已經流幹了。她聽不清芬裡厄在說什麼,可聽清了又能怎樣呢?芬裡厄受了這麼重的傷,又跑不掉,腦子還不好。
他會死的,哥哥會死的。
耶夢加得想着,費力的翻了個身。
和她想的一樣,芬裡厄把她藏進嘴裡了。以前他就很喜歡這樣做,把妹妹藏在嘴裡,可以帶着到處跑,有種難以言喻的安心感。
她看不清,她的血管裡一滴血都沒用了,像是幹涸的河床,大部分器官都是河床上暴曬的魚,奄奄一息很快連尾巴都要甩不起來了。
但是還是有能用的上力的地方。手指沒力就用手肘,腿動不了可以挪膝蓋,四肢都派不上用場的話,哪怕像蛇那樣用鱗片也要滑過去——如果芬裡厄吃了她的話,或許,或許哥哥還能活下來。
耶夢加得想着,壓榨每一塊肌肉,拉扯不聽話的身體,一點點挪動。她從來沒這麼狼狽,也從沒這麼努力。
就快了,還差一點點……
“你已經很努力了,耶夢加得。”有人說。
她不想管他,固執地伸長手臂,指尖幾乎要觸及終點。
然而……有光從背後穿透而來,因為遮擋它們的血肉正在消失。芬裡厄在一點點變成古銅色的骨骸,她身下柔軟的肉塊正變得冰涼,變成握不住的流沙。
耶夢加得再次落下,但是這次芬裡厄不會接住她了。
一隻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每讓她繼續看下去。
“……以後不會這麼辛苦了。”
“晚安,芬裡厄。”
“晚安,耶夢加得。”
和這個溫柔的聲音一齊響起的,是悲傷的歌謠。
“那些愛唱歌的孩子們都被葬在花下的泥土裡了。”
“下一個春天,新生的花會開出他們的笑臉。”
她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