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醜陋的姿态啊。”奧丁默然地思考，再一次确信了，情感是一味無解的毒。

情感會侵蝕理智，忽視危險，劇烈的情感帶來的欲望足以沖昏任何一個生物的頭腦，尤其是對于龍類這樣天生情感稀缺的族類來說，這種沖擊尤為緻命。作為與龍族敵對已久的神族之王，他再清楚不過，向來将權力至于情感之前的龍族一旦付出他們稀少的情感之後又失去的話，那将是怎樣的怒火與悲痛。

那是龍類極少觸及的混沌，那顆堅韌又暴虐的龍族之心将會被撕裂，就像是被火器初次打傷的野獸，被激怒後會更據攻擊性，可在被擊中的那一瞬間卻一定會露出緻命的破綻。

自深淵之底爬上來的怪物被激怒了。

是的，那毫無疑問地是怪物，他的本質是殘缺的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寄居于名為路明非的混血種軀殼之中。然而被拉塔托斯克刺傷後神族的力量不可避免地順着傷口入侵了混血種的身體，隻是在至高的精神元素的壓制下沒有顯出端倪。但是在金加侖底部取得的東西卻打破了這脆弱的平衡——

那張臉依稀還能看出那個男孩的輪廓，然而原本屬于人類的白皙皮膚上卻盤踞着大量青黑色的鱗片與古怪的木質肌理，幾乎覆蓋了左半張臉的鱗片不規則地張合，如同在粗粝的樹幹間纏繞的群蛇扭動。被群蛇環繞的是熾熱的黃金，那隻被龍血激活的左眼從未如今日般明亮，像是一團将所有者也灼燒殆盡的火焰。與這火焰相反的是漆黑的深淵，還保留着人類模樣的右半張臉的眼眸卻是純黑的，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亮。

他身後是巨大的膜翼，然而長達百米的雙翼畸形而猙獰，突兀的骨刺像是小孩子胡亂堆積的積木，甚至刺穿血肉堆擠着生長，如彎刀如匕首血淋淋的暴露在體外。但與其說這是對敵的兇刃，不如說是扭曲了的對準自己的利刃，由内而外地自體内洶湧狂亂地刺穿肌肉與内髒，又被強大的生命力強行粘合，勉強保持着皮囊的完整。

樹與龍類，神與人類，神性與人性，生命與死亡，如此之多的元素混雜在一起構成了這個怪物，一個如同縫合怪一般被強行拼接起來的怪物。

這真是………

太好了！

沒想到會如此的順利！

古奧的語言響起，大地震顫地低鳴，仿佛這片天地忽然活了過來，被這奧妙的言語從沉眠中喚醒。

那是世界最初的智慧，萬物最本質的律動，其名為原初的盧恩！

奧丁為了得到這份智慧甚至付出了自己的一隻眼睛，他銳利無匹的右眼。

那是一場漫長的獻祭，神王将自己倒吊于世界之巅，無法觸及天也無法觸及地，剝去了盔甲，赤手空拳地被倒吊在樹頂整整九夜。無數樹枝如長矛般不住刺穿他的身體，吮吸滴落的血液，掀起狂風以葉作刃，試圖将他碎屍萬段。

他便以這苦楚為祭，将自身獻祭給自身，從而一點點拾取盧恩的文字，并最終失去了自己的右眼，作為将這份原初的智慧奪走的代價。

——而現在，他将以這智慧對準它原來的持有者了。

從火之國穆斯貝爾海姆的中蔓延開的火焰閃爍不定地噴吐火舌，這滅世的火焰直到戰争停息才會消止，本來是這樣的。

冰藍的寒流自虛空中顯現，被盧恩文字強行撬動的霧之國尼福爾海姆的大門洞開，積蓄了萬年的寒風呼嘯而出，盤旋着襲向盤踞戰場的火蛇。寒流與火焰彼此碰撞，造成的白霧包裹了整個尼伯龍根，一瞬間就積聚起了足以漫過腳背的水流。

——寒冰、熱風、洪水，奧丁正在強行演變諸神黃昏的終末。

一旦洪水淹沒大地，這個隐秘的尼伯龍根就會被摧毀，然後悄無聲息地泯滅在極淵之底，而路鳴澤保留下來的殘局将被定盤，奧丁也就脫離了“諸神黃昏”的束縛——他将重新變得健康，完整，不必依靠沉睡躲避死亡，再次以神王的身份行走于世。

“你敢！”

巨大而畸形的雙翼鼓動，瞬間突破了音速，以至于這句怒吼剛剛發出，襲擊者就已經來到了奧丁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