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一直在看着他。
低頭寫題的時候,這個念頭突兀地出現在腦海裡,莫虞終于想明白怪異感從何而來。
題目寫完,莫虞撐着額頭,眼睛向左後方瞥去。
視線與蘇洛相接。
轉學生扶了扶眼鏡框,鏡片下的雙瞳,哪怕被莫虞抓包後也毫不回避,固執地看着他。
蘇洛的眼神和其他人的不一樣。沒有情感傾向的無機質,打量莫虞,像在評價某種物品。
連眼都不眨。
好啊那就比比誰看得更久,莫虞脾氣上來了,狠狠打量回去。
蘇洛卻忽然笑了,揚起唇角兩秒,然後低下頭,恢複平靜,仿若什麼也沒發生。
不要好奇。心裡有個聲音這樣說。
不想和轉學生産生聯系。不僅是因為對方似乎是小說主角,還有不安的直覺,提示莫虞要警惕那個人。
*
午後陽光毒辣,将樹葉照成透明。
莫虞将制服外套頂在頭上,穿梭在槐樹林中,熱得流汗,安全感十足。
去傳說中的鬧鬼禁地,當然要選在陽氣最重的時候。
枝頭結了一串串槐花,偶有掉落,花瓣砸到莫虞身上。
到達舊校舍時,莫虞的外套已經兜了好一堆花瓣。
莫虞一面尋找薛望那天晚上拍給他看的亭子,一面将花抖進土裡。
一陣風吹來,花瓣撲了他滿臉,莫虞看見了那座涼亭。
亭子裡有個人,赫然正擺弄莫虞被釘在座椅上的衣服。
莫虞本想悄悄靠近,然而那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回頭,看見莫虞後頓了頓,一瘸一拐慌不擇路地跑走了。
“越……”莫虞才發出一個音節,那人就跑得不見蹤影。
跑什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呀。
匆匆一瞥,莫虞已經認出,那人正是他的第三個室友,二年生越雲洲。現在當着莫虞的面跑了,難不成以後都不回宿舍嗎。
莫虞走入涼亭,終于見到了自己久别重逢的僅此一件的冬季外套。
衣服被數枚長釘沿着邊緣嚴絲合縫地釘進座椅裡,哪怕是扒下來也穿不了了。
究竟是誰這麼缺德……
“誰在那兒?!”
厲喝聲由遠及近。
穿白大褂、戴眼鏡的青年男人邁進涼亭,鋒利俊美的五官讓莫虞産生強烈的熟悉感。
“誰允許你進來的?”男人問。
教職工?
頂着男人壓迫感十足的眼神,莫虞老實地講清了來龍去脈。
并且補充道:“舊校舍的大門,一推就開了。”
男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鏽迹斑斑的大門看上去的确很不可靠。
冷硬的神情有所軟化:“這裡,一般學生是禁止進入的。”
“不過老師,”莫虞問,“這裡不是廢棄校舍嗎?您怎麼會從教學樓裡出來呢?”
不會白日見鬼吧。
男人面色一凝,慢慢地微笑起來。
“很久沒人跟我說過話了。”
莫虞:“……”
莫虞謹慎地後退,後背抵上立柱,冷汗一層層往外冒。
男人觀察莫虞的反應,頗感有趣地大笑起來:“——因為我深居簡出。你想到哪兒去了,現在的孩子都這麼膽小?”
“從沒聽說過舊校舍還有人住。”莫虞悄悄松了口氣,感到有些丢人。
“我搞科研的,不是老師。那棟教學樓,你們學校批給我做研究的。隻是從來沒對外宣傳過,所以你們不知道。”
見莫虞将信将疑,男人從自己的衣領中扯出證件晃了晃:“保密研究,就不告訴你具體内容了。”
“我叫施梧。”男人指着證件上的姓名欄,“說起來,你該稱呼我學長。不過我看你有緣,叫我的綽号十五就行了。”
穩重的面龐與輕佻的語氣極度不一緻。
莫虞在心裡評價男人的同時,顯然施梧也在評判他。
“孩子,你在學校,應該很受歡迎吧?”
莫虞不置可否:“為什麼這麼說?”
“我沒猜錯的話,這件衣服,是你的?”觀察着莫虞的神色,施梧調侃道,“咱們這是男校吧?那你要小心了,你身邊可能有人暗戀你。”
見莫虞闆着臉,表情隐隐有裂開的趨勢,施梧更熱心地解釋起來:“人家是在對你下咒呢。這座涼亭又叫求偶亭,傳說中戀人一起在這裡做法許願,就能夠白頭偕老。而單相思的人,隻需要找一件他暗戀的人的貼身物品,在上面滴下一滴自己的動脈血,再将物品封存在求偶亭七七四十九天,他暗戀的人,就會也愛上他。”
“……簡直是無聊。”莫虞已經開始撕扯那件釘在座椅上的“貼身物品”。
“還沒說完你急什麼。”施梧笑道,“你猜傳說誰說的?”
莫虞停下動作。
“我同學。”施梧道。
“…………”
“所以是假的。”莫虞道。
“當然了。”施梧興緻盎然,一副陷入回憶的模樣,“你也許還聽說過,午夜十二點在舊校舍許願就能學神附體取得好成績的傳說吧?也是我同學編的。
“我的那個同學啊,喜歡寫恐怖小說,經常在學生論壇上發一些所謂的靈異事件帖,還愛自導自演開直播帖,半夜探秘,當時把不少人都吓得夠嗆……有些東西,本來是編的,傳久了,就成了真的了……”
“你們也挺無聊……”莫虞無語道。
整點到了,厚重的鐘聲在校園内回蕩。
施梧擡頭,望了眼亭子外的天空,擺擺手:“回去吧孩子,我也該幹活了。世上哪來的什麼鬼神啊,要相信科學。”
奇怪,看着年紀不大,說話這麼滄桑。
莫虞最終還是憑借一股蠻力,硬是将衣服撕扯下來。
假如施梧所說的“求偶亭傳聞”是真。
“暗戀他”的人,難道是越雲洲嗎?
莫虞渾身一激靈,也太驚悚了,要真是,又得換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