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風的院門因為年久失修,導緻破敗不堪,裡屋算不上簡陋,該有的一應俱全,幾縷暖陽漏進去,撒在落灰的香案上,這是林家先前廢棄的老宅。
推開門的那一下,木頭老化開裂嘎吱響,床上的老人聽見動靜,吹到風的身子控制不住瑟縮,隻以為是老媽子回來。
“祖母,該吃飯了!”林秋的身上兼具大小姐的穩重與該有的儀态,其長相端莊大氣,颦眉間卻是久化不開的幾分愁雲,心裡似隐着淡淡憂愁。
老人一聽是孫女來了,撐起身子就想坐起,臉上是銀絲垂落覆蓋,滄桑的臉上布滿歲月的痕迹,眼角的皺紋最是明顯。
林秋挨着祖母坐到床榻邊,見老媽子等人退下,她眉心依是緊蹙,撩開那幾根銀發:“祖母瘦了,我近些時候來遲,那幾個下人可曾怠慢過祖母?”
祖母搖頭,問起她的近況:“你爹娘攔你,事後可有責罰,怪罪過你什麼?”
祖母的目光不減慈愛,拉着小秋的手,語氣裡都帶上懇求:“是我教子無方,縱子失德,小秋,你大嫂她是無辜的,老頭子已經去了,怎麼可以讓她——”
“祖母!”林秋沒忍住打斷,她的表情隐忍,祖孫二人的手掌交疊在一起,林秋垂下頭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
“大嫂她是自願的,為了旁人聽去,不鬧咱家的笑話,爹娘他們也是實在沒辦法,事情已經過去了,他們說過再幾天就接您回去,大嫂她會平安沒事的。”
“不行!你爹你娘鬼迷心竅,你作為子女,也不該縱着由他們胡來,事情發生後,更該尋找挽回餘地。”老人的擔憂太過明顯,她比林秋看似更清楚内情:“你快些去把你兄長給我叫過來!讓我跟他講!”
林秋拍打着祖母的手背,其中安撫的意味再明顯不過:“兄長他不在宅中,師傅說的下葬七天,封棺十日期限一到,大早他就帶了些人過去,準備接墓裡的大嫂回來。”
林老太擦拭掉臉上的淚痕,嘴唇幹癟不自然地張大又合上,她攥緊林秋的手:“多少時辰過去了,你快帶着我去仔細看看!”
臨近暮色傍晚,眼看這當頭,外面仍舊晴空萬裡,刺目下晃得人眼睛生疼,東方漸白愈蓋冠冕,林老太心裡的忐忑不安加重。
此乃白虹貫日之異象。
林家的老太爺月前過身,八十多的年紀完全稱得上是喜喪,但此事要說來,也實在是蹊跷,老人家在撒手人寰後,那眼睛是死活不肯合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就是死不瞑目。
這老太爺要說,當真也是個奇人,屍身不腐不爛,瞪着的那對眼珠子除了不會轉,就跟那活死人沒什麼兩樣。
林家家風淳樸,鬧出這種奇聞怪事來,不出些時日便傳得周圍人盡皆知,如今世風日下,人言可畏,林家也不想就這麼放任事情,繼續發展下去。
“不行!我絕不同意!”
林家長子林孟拍案而起,雙手因為憤怒緊握成拳:“爹娘,小瑾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都還沒進林家門,你們就盤算着讓她入墳引屍,簡直荒誕至極!說出去我們林家的老臉要往哪隔,小瑾的家裡頭,我們又該怎麼向嶽父嶽母交代!”
“手心手背都是肉,小秋的婚事也才剛訂下時候,都是為人子女的,你們難道就忍心看着?”
林秋趕忙扶着自家大哥坐下,她表情嚴肅認真道:“爹娘,大哥說的言之有理,那位道長說的話也不一定為真,真的沒必要讓大嫂以身犯險。”
“荒唐!”
桌上的茶盞抖動,林老爺指着一對兒女,痛心疾首道:“什麼叫以身犯險,那是打心眼裡疼愛你們,自你們出生就看着你們長大的祖父,長輩死不瞑目,你讓我如何做得到心安理得,百年之後,我又有何臉面去面對他老人家。”
“你們祖父一輩子沒做過什麼壞事,現在外頭又是怎麼在議論我們林家的,老人家晚年清譽不保,臨走了還不安生,豈非我們這些子女晚輩的失德!”
身後的金花梨木供台上,供奉着楊柳觀音像,漢白玉身潔白,觀音手持楊柳枝,眉眼似小月,玉面喜笑顔。
林夫人雙手合十,虔誠跪拜,而後起身插好三支香。
“小瑾是個清白姑娘,我讓師傅看過生辰八字,閉墓七天而已,小瑾會同意的——”林夫人說完這句話,緊接着阖上眼睛,嘴裡張合,念叨着菩薩保佑。
“娘——”
林秋沒想到他們執意如此,她先穩住大哥才道:“祖爺爺許是有什麼執念未了,而非是那位師傅所說的情形,況且祖爺爺已經去了,大嫂斷不能再出什麼意外,此事傳出去,大家都會道我們林家苛責新媳,有口難言啊。”
“小秋!”林夫人語氣凝重,眼皮仍舊不見擡一下,她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尚未出閣,名聲關乎整個林家,讓旁人聽去,傳到你未來夫家耳邊,你可曾有替自己想過?小瑾不會出事,你祖爺爺這才肯安心閉眼,你們非要鬧得整個林家上下雞犬不甯?早日下葬,事情才能了全。”
林老爺不想多說,轉眼收起那副嘴臉:“和親家說好的,婚期就訂在中旬,無需另擇日子,你們盡早完婚,老人家也能早些入土為安,此事萬不可再節外生枝。”
嘎吱——
“哥哥快走!帶上小瑾姐有多遠,跑多遠!”
林秋狠狠摔在地上,見兄長已經跨過院牆,慌亂下起身,也顧不上自己膝蓋的傷痛,張開手就想攔住敢來的其他人。
林家徹夜點起火把,巡邏的下人正好趕到,裡外包夾把剛翻過院牆,正愈逃走的大少爺,抓了個正着。
林老太爺還沒入土,按風水師傅所說的,必須先行封棺十日,等新娘子入門,才方可下葬。此刻,棺材闆蓋得嚴絲合縫,林孟林秋兄妹倆人被押着跪在靈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