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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山霧還未散盡,青灰色的瓦檐上凝着晶瑩的露珠,在晨光中微微發亮。道觀門前的石階縫隙裡鑽出幾叢野草,沾着濕漉漉的水汽。斑駁的朱漆大門褪色成了暗紅色,門環上的銅鏽泛着青綠,被山風吹得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檐角蹲着一隻石雕的脊獸,經年風吹雨打,已經模糊了面目,卻仍昂首向着東方。檐下挂着幾串銅鈴,山風掠過時,鈴聲清脆悠遠,驚飛了栖息在鬥拱間的麻雀。它們撲棱棱地飛起,掠過道觀後那棵歪脖子的老槐樹,枝葉間還挂着幾縷昨夜未散的香火氣。
道觀外牆的灰磚爬滿了藤蔓,春夏時郁郁蔥蔥,入秋後便染上深淺不一的紅黃。牆角一叢野菊開得正盛,金黃的花瓣上滾動着露珠。門楣上"白雲觀"三個漆金大字已經有些剝落,卻仍透着幾分超然的氣度。
石階下的山路上落滿了槐葉,被晨露浸得發亮。遠處群山如黛,雲霧在山腰纏繞,将這座小小的道觀襯得愈發遺世獨立。
清晨的露水還未散去,道觀外突然傳來一陣引擎轟鳴聲,驚飛了檐下栖息的麻雀。衛暄猛地睜開眼,土撥鼠也一個激靈從他懷裡竄起來,豎起耳朵警惕地看向門外。
"什麼動靜?"王官寶從廂房推門而出,手裡還拿着掃帚,顯然也被吓了一跳。
蘇以凡飄在半空,眯起眼睛往山門外望去,突然"啧"了一聲:"衛道長,你家師父回來了。"
衛暄一愣,随即快步走向道觀大門。還未等他推開那扇斑駁的木門,外面就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乖徒兒!為師給你帶伴手禮了!"
門被"砰"地推開,一個穿着花襯衫、戴着墨鏡的老道士大步跨了進來。他肩上扛着一個沖浪闆,古銅色的皮膚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澤,腳上還踩着人字拖,整個人散發着與道觀格格不入的度假氣息。
"師父......"衛暄嘴角抽了抽,"您這是......剛沖完浪回來?"
白雲真人一把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哈哈大笑道:"可不是!夏威夷的浪絕了!"他随手把沖浪闆往地上一杵,從背包裡掏出一堆花花綠綠的零食和紀念品,"喏,給你的,檀香山的咖啡豆,還有這個——"他掏出一個草編的護身符,"當地巫師開過光的,說是能招桃花!"
衛暄:"......"
王官寶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位"沖浪道長",一時間不知該行禮還是該打招呼。白雲真人這才注意到他,眼睛一亮:"喲,這位小師父是?"
"護國寺的......"衛暄頓了頓,還是如實道,"王振升的兒子。"
白雲真人笑容不變,但眼神卻微妙地變了變。他上下打量了王官寶一番,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腦袋挺圓,适合當和尚。"
王官寶:"......"
蘇以凡飄在旁邊,幸災樂禍地偷笑。白雲真人卻突然轉頭,精準地看向他所在的位置:"喲,這小鬼挺别緻啊,新收的?"
衛暄一驚:"師父您能看見他?"
"廢話,"白雲真人從兜裡掏出一包夏威夷果,随手丢給土撥鼠,"你師父我雖然在美國沖浪,但道行可沒落下。"他眯起眼睛盯着蘇以凡,"這小鬼身上有酆都的印記,看來還是有編制的正規鬼?"
蘇以凡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幹笑兩聲:"白雲道長好......"
白雲真人哈哈大笑,轉身就往道觀裡走:"有意思!這一趟回來,家裡熱鬧了不少啊!"他邊走邊從背包裡往外掏東西——防曬霜、沖浪雜志、甚至還有一瓶朗姆酒。
衛暄扶額:"師父,您這是把道觀當度假村了?"
"哎呀,修行修行,修的是心,不是形式嘛!"白雲真人一屁股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擰開朗姆酒灌了一口,滿足地歎了口氣,"爽!"
王官寶站在一旁,世界觀似乎受到了沖擊。衛暄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習慣就好......我師父他......比較随性。"
白雲真人耳朵尖,立刻接話:"随性怎麼了?你師父我當年在終南山閉關三年,現在享受享受怎麼了?"他沖王官寶招招手,"小和尚,過來,嘗嘗這個夏威夷巧克力,甜得很!"
王官寶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白雲真人塞給他一塊巧克力,突然壓低聲音:"你爹的事,我聽說了。"
王官寶的手一抖,巧克力差點掉在地上。
白雲真人卻拍拍他的肩,語氣輕松:"别緊張,貧道又不吃人。"他咬了一口巧克力,含糊不清地說,"既然來了,就安心住下。我這徒弟脾氣倔,但心是好的。"
衛暄站在一旁,看着陽光下師父和王官寶的背影,突然覺得,或許這就是天意——
一個沖浪歸來的老道士,一個落魄的富家和尚,一個半吊子青年道士,一個酆都帶編制的遊魂,還有一隻貪吃的土撥鼠。
這組合,怎麼看都像是三清爺開的一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