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爾跑的很快,但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體能在下降,而記憶裡很熟悉的雜貨市場也忽然變得錯綜複雜,他不斷翻過一個又一個的貨物平台。
然而沒多久,他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不遠處能看到油光發亮的黑色液體。
與此同時,迷霧裡忽然沖出了很多拿着大燈的人。
安靜的雜貨市場瞬間變得人聲嘈雜。
梅爾在有人沖出來的一瞬間就一彎腰躲進了幾個編織袋堆裡。
他屏息凝神,一動不動,透過縫隙看到長着熟悉面孔的人後腦勺上的長出的第二張臉。
一張十分陌生的臉。
嘴巴開合,眼睛緊閉。
“去,把那個怪物殺了。”
“肯定是因為他,那些怪物才闖進了咱們的村子!”
“還有那個瘸了腿的,他被那個怪物收養,肯定也是個怪物!”
“…說已經抓到那個怪物了。……把他綁到了…”
“還好那個瘸子出去了,…一個瘸子,打人——兇的嘞!”
“……”
無端的,梅爾直覺那個“怪物”就是本應該在家裡等他的艾維。
他邊想着那個瘸子是誰,邊從編織袋裡鑽出去。
忽然,他左腳一軟,摔在地上。
梅爾爬起來,邁步,又摔在了地上,他這才發覺自己左腳使不上力了。
電光石火間,他忽然意識到,他就是那個“瘸子”。
所以他明明可以走路,卻要坐輪椅。
一種難以遏制的恐慌席卷了他,他調整好發力姿勢,一瘸一拐小心翼翼跟在人群後面。
奇怪的是,他跟上這些人之後,那些黑色液體就不再追他了。
這些人越走,越靠近他家,但在離他家還有幾百米的地方,他看到了艾維。
被綁在十字架上的白發男人垂着頭,源源不斷的鮮血從他身體裡流出。四肢上分别有一道猙獰、皮肉外翻的傷口。
……他的手筋和腳筋都被挑斷了。
他心裡忽然有一股不屬于他的憤怒充斥了他的身體。
梅爾怔怔的,他的靈魂好像離家出走,他看着他的身體起起伏伏走過去,手裡不知道哪裡來的黑刀,面無表情的,一個一個割下他們的腦袋。
人腦後的臉尖叫着,朝他吐痰。
他看見自己的腦袋掉下來,腳斷掉了,可是那把刀,那麼鋒利,輕輕一劃,那些人的腦袋就如同熟透的蘋果掉了下來。
好像有千千萬萬的人在朝着他的耳朵說話。
“…怪物!”
“…殺了他!殺了他!”
“…他的腦袋都掉了…身體都被我們剁碎了…為什麼他還能動!!!”
“怪物!”
他捂住耳朵,大吼一聲,“不要再說了!”
霎時間,天地都安靜了。
他放下手,喘了一口氣。
但下一刻他瞳孔猛縮。
沒有長了兩張臉的人,沒有窮追不舍的黑色液體,也沒有迷霧彌漫的雜貨市場。
他看見自己握住刀柄的雙手,鋒利的刀尖穿過柔軟的心髒。
嘀嗒。
嘀嗒。
他麻木低頭。
一隻蒼白柴瘦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看見他眼睛裡,自己支離破碎的軀體,以及——
穿過心髒的黑刀。
他再看手上,空空如也。
*
“做的真是不錯。”
白發畸變物捏着帕子慢慢擦着他的額頭。
雲岑眼神還空洞,似乎還沒有從冗長頻繁的夢境裡清醒過來。
畸變物繼續說道:“你早就猜到了對嗎?這三次畸變區之行,都是針對你。”
“黃沙古城需要被催熟的畸變物不是它,是你。”
“發現不對勁了嗎?”
“所以裝作被蠱惑,選擇被拉入夢境。即便沒有記憶,也笃定了自己不會失去本心。”
它摸了摸支撐雲岑的藤蔓,“真是個不錯的能力。”
“怎麼樣?你看到了…你想要的東西了嗎?”
雲岑緩慢地眨了眨眼。
腦海中的畫面還停留在那副被剁爛的身體上。
“…确實不錯,不然很難看到,一個年代久遠的畸變物還有這麼一段過往。”
“制造出我和賀倚很費心力吧,畢竟要一個繼承你可以違反能量流動規律的能力,一個要保護這個脆弱的人——你看到我,會想起他嗎?”
“你被抓起來殺掉的時候他一定很傷心吧,所以哪怕自己死無全屍也要殺了那些人。”
“所以再許多年後,也還是要造出兩具這樣的身體。”
“我很像他吧?”
畸變物隻溫和地看着他,隻是給他擦汗的帕子鑽進了傷口。
雲岑繃着臉。
它彎唇笑了笑,“你不應該感謝我嗎?我給了你生命,給了你能力,你因此擁有這份生活。”
“不過你對陸鐘情倒很有感情,這個樣子,是有他的幾分樣子,隻是你是個怪物啊。”
它哈哈大笑,神色詭谲。
“如果你的身份暴露出去,你覺得有幾個人能認為你是真心對他們的呢?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們是這樣認為的吧?”
“還有許多次我為了搶奪你而發動的血腥事件,你說他們會把這些事算到誰的頭上呢?”
“不如和我回去,我會完完整整把一切都告訴你。”
它看到青年的臉色逐漸難看,但他還是說,“我還沒找到陸鐘情。”
畸變物徹底氣笑了,它捏着雲岑的下巴上下打量,輕笑,“你除了那條不能動的腿,可沒有哪裡和我的梅爾像的。”
“你願意去找她,就去找她好了,我會等着你過來殺我的。”
“如果你沒有這份能力,就乖乖看着我把這些該死的人類都殺掉吧。”
它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臉頰,笑容和煦。
但下一秒,粗壯的藤蔓穿透過他的肚子,畸變物神色冰冷,“不過,你也該受到點教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