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她注意的是,那高挑冷峻的男生看向時尋的時候,眼睛裡是含着笑的,而被他望着的時尋也在笑,不腼腆也不羞澀,兩顆頭挨在一起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熱戀的情侶一般。
“啊,是。”少年局促地點點頭,将酒放到他面前,端着托盤低頭要走。
“你們這有沒有叫時尋的人?”門口傳來一道聲音,時尋似乎在哪聽過,但是記不起來。
眼皮跳了跳。
他走向儲物間的腳步更快了。
然後——
“時尋!”那服務生喊他,“有人找你!”同時射來的,還有數道不懷好意的目光。
時尋腳步一頓,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突起。他背着身,站在原地。
“時尋?”
少年緩緩地轉了身,深吸一口氣,将托盤放下,走過去,努力揚起一個微笑:“先生,請問有事嗎?”
那服務生見話傳到,便離開了。
時尋捏着手,門口是空調風口,冷風将汗津津的襯衫貼在背上,手臂泛起雞皮疙瘩。
白毛雞冠頭朝他勾勾手:“出去談。”
出去豈不是羊入虎口?時尋往後退了一步,目光警惕。
王小姐坐的地方離這不遠,這場景落在眼裡,活脫脫就是不良少年找茬。
“服務生!”她扯高了嗓子,“就門口那個,你過來!”她故意拿出很生氣的樣子,但不斷發抖的聲線暴露了她的恐懼。
時尋看了她一眼。
那些人同樣看她,很漫長的一眼。
時尋扯了一個同事:“Anna,你過去幫02桌客人處理一下。”
他低着頭,脊背微微彎曲着,跟着他們出去了。
宋為倒酒的手一頓,朝門口看了一眼,随即動作繼續了下去。
小巷窄而深,一面牆是商場,一面是書店咖啡館構成的低矮建築,偏僻但并不荒涼。
隻是這個點商場關了門,咖啡館也已經打烊,隻有零星幾家小店招牌燈閃着螢火蟲般的光,正對着小巷的路燈黃澄澄地亮着,右邊地上是另一團暖黃色的光,左邊卻是蒙蒙的灰。
“你就是那個讓陳瑞澤萎靡不振的罪魁禍首?”雞冠頭點了根煙,煙霧噴在他臉上,辛辣刺鼻。
時尋好一頓咳,還沒咳完就被揪住了領帶,往前用力一拽。
少年被迫向前傾,窒息感雖遲但到。
他的臉逐漸從蒼白轉成豬肝色,但雞冠頭絲毫沒有要松手的意思,悠哉遊哉吸了口煙,将煙頭扔在地上,輕佻地拍了拍他的臉:“你這小白臉倒是會蠱惑人心,讓我們少賺了不知道多少錢。”
時尋眼角溢出生理性淚水,手下意識去掰鐵鉗似的手,喉嚨裡發出模糊的氣音。
眼神開始渙散。
就在時尋以為自己要二次死亡的時候,扯住他領帶的手猛地一松,時尋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腳。
原主身體記憶讓他抱住頭蜷縮起來,隻有這樣他才能保護到自己。
時尋想爬起來,想還手,哪怕打不過也要用牙齒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血肉,眼睛被怒意撐得很大,射出寒光,但這點震懾就好像奄奄一息的小狗龇牙一般。
憤怒在這具身體裡橫沖直撞,應激反應讓他連嘴都張不開,隻能徒勞地蜷在地上。
選擇性忘記的痛苦片段如海底泥沙被巨浪卷起,重重拍下,将時尋摁進腥臭的泥裡。
“我從來沒有……阻礙過你們……”時尋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嘲笑居高臨下地傳來,那些視線将他釘死在地上,地面不再滾燙,唯獨粗粝的質感被夜晚放大。
耳鳴陣陣,頭疼得厲害,他痛苦地将自己蜷起來,那些人的話隔着一層油布,模模糊糊。
血液從四肢流向心髒,肋骨好像要被錘斷。
刺痛傳到心髒。
眼前出現一塊塊的虛無的塊狀,他聽到系統的機械音裡帶上了驚慌:“明明你這具身體沒基礎疾病,心髒怎麼會超負荷......”它的聲音像古鐘砸向大腦,時尋凄厲地叫喊起來。
僅僅是他以為的叫喊。
手指在地面反複磨蹭,很涼,随之而來的燙,津液蓄滿口腔,他咽不進去,嘴像被針線密密縫住,吐不出。
“他怎麼了?”
“他怎麼看起來快死了.......”
“演得還挺像......”
“操!你他媽......”
他依稀聽到了警笛聲。
他被人抱了起來,洗衣粉和陽光的味道突破層層壁障,沖進鼻腔。
耳鳴聲中,他聽到方綏知不斷喊着他的名字。
他要回應的,他想,他還沒說“再見”。
原來嘴裡的是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