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閱的爺爺死在了自己挖的陷阱裡。
天光大亮時,這個消息傳遍了整個村莊。
也許是他生前風評實在太差,所有談及此事的人臉上都毫無悲傷之色。屍體停放在屋内,除了有血緣關系的人,甚至沒有其他村民願意去看他最後一眼了。
整個村子裡,唯一一個為梁二爺的死感到傷心的,竟然是肖趁雨。
那晚從樹林回去後,肖趁雨就發起了高燒。
一度燒到三十九度多,人都快神志不清,但剛用退燒藥逼退一點溫度,他就不顧汪池反對,去了梁閱家裡。
梁閱家隻剩一老一小了,于是喪葬事宜都由梁家一個長輩主持。按當地習俗,長輩請了和尚來家裡放焰口,還請了人專門來哭喪。
肖趁雨坐在牆邊聽着嘈雜聲響,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即使身上是滾燙的,但還是不停地發抖。
怎麼能不害怕呢,他曾經離這樣的死亡那麼近。
汪池在一旁既心疼又憤怒。明明前一天肖趁雨還因為煙花而開心,明明入睡的時候還是高高興興的,然而僅僅是過了一夜,就因為别人的死亡傷心難過成這樣。
梁二爺這樣的死亡就隻能算自作自受,憑什麼肖趁雨要被他挖陷阱的舉動牽連其中?他憑什麼?
他悶得慌,又不想在肖趁雨旁邊抽煙,最終好好的一盒煙都被他捏得稀爛。
去火葬場的時候肖趁雨也跟着去了。
人被推進去,變成灰出來。梁閱抱着骨灰盒,在前面走得平穩,肖趁雨面色發白腳步虛浮地跟着,仿佛他才是死者的後人。汪池走在他旁邊,在心裡第無數次慶幸,慶幸那晚自己及時将肖趁雨從陷阱裡救了上來,沒有導緻任何更壞的結果。
回程路上,肖趁雨将頭抵在車側邊玻璃上。連日的高燒讓他身體虛弱,體内的水分都要被烤幹,但他閉了閉眼,仍有一滴眼淚滴了下來。
小時候媽媽離開的時候,家裡沒人告訴他那就是死亡,隻是和他說,媽媽睡着了。他就一直等着媽媽醒來,一直等到長大,才後知後覺,原來媽媽早就死掉了。
沒有長輩帶他去見媽媽最後一面,也沒人帶他參加媽媽的葬禮,他錯過了,也再也沒機會了。
他想着梁二爺的喪葬儀式的流程,喃喃道:“原來人死掉就是這樣的啊。”
汪池覺得那滴滾燙的眼淚直接落進了他的心裡,灼得他心痛,他安慰道:“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肖趁雨虛弱地點頭。
車窗外陽光晃眼,晃得他大腦眩暈,連續幾天的缺乏休息讓他精神混沌,他閉了閉眼,眼前猛地一黑,随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又夢到了媽媽在世時的場景。看着他的那個溫柔的眼神,牽着他的那雙纖細的手,抱住他的那個溫暖的懷抱,一切都那麼真實,仿佛觸手可及,可當他回過頭,身後隻有一片虛無的黑暗。
醒來的時候,眼淚先從眼角滑落,肖趁雨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手上吊着針,茂菲氏滴管裡面的液體正一滴一滴地滴落,像眼淚一樣。
汪池坐在床邊,面色憔悴,顯然是守了他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