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雲心頭一凜,知道老人指的是什麼,鄭重地點點頭:“謝謝六叔公提醒,我們明白。”
回到租住的小院,午後的陽光安靜地灑在院子裡。昨夜的恐懼傳說、清晨集市的喧嚣、六叔公的警告、……各種信息在腦中翻騰。三人默默地将采購的補給分裝進各自的背包,檢查設備:相機、鏡頭、電池、存儲卡、穩定器、麥克風、強光手電、備用繩索……
錦雲的動作格外細緻,他将六叔公給的菌紋小挂件鄭重地系在了背包外側。蹦蹦反複核對着筆記本上關于“眼鏡蛇菌”的恐怖描述和“玉骨傘”可能特征的記錄,臉色依舊有些發白,但眼神堅定。錦繡則沉默地擦拭着她最心愛的長焦鏡頭,然後拿起那個在集市角落買來的、據說能“防毒霧”的簡易活性炭面罩(雖然效果存疑),仔細檢查了一番,塞進了背包最外側的口袋,方便随時取用。
院門被輕輕關上,落鎖的聲音在寂靜的午後格外清晰。三人背着沉重的行囊,站在院門口,再次望向那條通往深山、最終指向“鬼見愁”方向的山路。昨日的祭典恍如隔世,清晨的集市喧鬧也已平息,前方等待着他們的,是比第一次進山更濃的霧氣,更深的未知,以及傳說中那守護着神菌、能膨脹噬人的恐怖“眼鏡蛇菌”。
“走吧。”錦雲的聲音平靜,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他率先邁開腳步,踩在通往未知的石徑上。蹦蹦深吸一口氣,跟了上去。錦繡最後看了一眼小院,緊了緊肩上的相機帶,沉默而堅定地邁步,鏡頭蓋已經取下,仿佛随時準備捕捉那可能隐藏在迷霧深處的、聖潔與恐怖并存的身影。
當他們走到快出村的地方,不遠處是六叔公幾人正圍在一塊抽水煙筒,注意到周圍似乎亮了許多,錦雲最先察覺到異樣——周圍的空氣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濾過,變得格外透亮,連遠處山林的輪廓都銳利得近乎失真。他下意識擡頭,随即整個人定在原地,瞳孔微微擴大。
——天空裂開了。
不,不是裂開,而是被某種超越自然的力量重新編織。原本厚重的雲層此刻如同被神明之手撕扯、舒展,化作千萬片發光的羽毛。那些雲絮薄得近乎透明,邊緣卻鍍着一層流動的金芒,層層疊疊地鋪展開來,形成一片巨大的、漩渦狀的穹頂。而在漩渦中央,雲隙深處,隐約有某種東西在發光——不是陽光,而是一種更純淨、更冷冽的光輝,像是冰層下流動的星河,又像是某種龐大生物緩緩睜開的瞳孔。
"這……"蹦蹦張着嘴,手裡的筆記本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雲層開始緩慢旋轉。
那些發光的"羽毛"随着無形的氣流翻卷,時而聚攏成雪白的菌傘形狀,時而散開如神話中鳳凰的尾翎。最詭異的是,當雲絮彼此摩擦時,竟有細碎的光粒簌簌灑落,在空氣中拖出轉瞬即逝的銀線,如同墜落的星塵。整片天空仿佛變成了一塊巨大的、半透明的菌蓋,而他們正站在某個未知生物的菌褶之下。
六叔公的水煙筒咕噜聲戛然而止。老人佝偻的背影猛地繃直,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扣住煙杆。錦雲聽見他用一種近乎恐懼的嘶啞嗓音吐出幾個字:
"……菌靈睜眼了。"
仿佛回應這句話,雲渦中心的光驟然增強。一道筆直的光柱刺破雲層,直射向遠方的山脊——正是"鬼見愁"所在的方向。光柱中漂浮着無數微塵般的金色顆粒,它們并非下落,而是詭異地向上攀升,像逆飛的螢火蟲群,又像被無形之力牽引的孢子。
錦繡的相機發出急促的滴滴聲——鏡頭的自動對焦系統在瘋狂抽搐,無法鎖定任何焦點。她幹脆放下設備,用肉眼直視那片神迹般的天空。光芒在她虹膜上投下細小的光斑,如同感染了某種發光的真菌。
僅僅三秒後,雲渦突然坍縮。所有羽毛狀雲絮向内收卷,光芒如退潮般熄滅。當最後一絲金芒消失在雲隙中時,整個天空恢複成普通的積雲狀态,仿佛剛才的異象隻是集體幻覺。
但村口的石闆路上,散落着幾片仍在微微發光的"東西"。錦雲彎腰撿起——那是某種半透明的結晶碎片,觸感既像冰又像菌絲,在他指尖迅速融化成幾滴無味的水。
六叔公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們身後,煙筒裡的水早灑了大半。老人盯着錦雲濕潤的指尖,聲音沙啞得可怕:
"山神……在标記你們。"
遠處,鬼見愁的懸崖在最後一縷奇光中,泛出白骨般的冷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