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殷的戰術靴卡在崖邊最後一塊凸岩上,防毒面具的鏡片瞬間被下方蒸騰的孢子與能量亂流蒙上一層污濁。他身後的疾風倒吸一口冷氣,□□的喉管發出不安的低鳴。
崖底,人間地獄的中心,卻上演着非人的景象。
錦雲在奔逃。
不,那更像是在菌絲狂潮中開辟出一條毀滅之路。
他渾身包裹着一種奇異的“火焰”——并非灼熱的光明,而是深邃、粘稠、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黑炎”。這火焰無聲地在他體表翻滾、沸騰,每一次呼吸都帶起黑色的火星,飄散之處,連空氣都微微扭曲。他的左臂緊緊箍着錦繡,她的頭無力地垂在他肩頭,腹部那個猙獰的貫穿傷口被一層薄薄的、同樣漆黑的能量薄膜覆蓋,暫時阻止了菌絲的瘋狂侵蝕。
而他的右手——那已不能稱之為手——更像是一柄由純粹破壞意志凝聚成的“黑炎利爪”。沒有揮舞的動作,隻有撕裂!任何敢于靠近的菌索、膨脹的蛇菌傘蓋,甚至是地面蔓延的菌毯,在觸碰到那翻騰黑炎的瞬間,便如同被投入強酸的紙張,發出令人牙酸的“嗤嗤”聲,瞬間碳化、崩解、化為飛散的黑色灰燼。他的奔跑軌迹身後,留下一條燃燒着黑色餘燼的死亡走廊,無數斷裂的菌絲像瀕死的毒蛇般在灰燼中抽搐。
“目标确認!袋鼠、蜘蛛壓制右側菌群!疾風,左翼清障!鏡子,鎖定那個發光點,能量讀數異常!”老殷的吼聲穿透面罩,冰冷而高效。他率先扣動扳機,特制的高爆彈精準地轟擊在錦雲前方一株試圖合攏的巨型蛇菌根部,炸開的火光短暫照亮了錦雲臉上那近乎非人的、被黑炎映襯得如同深淵惡鬼般的表情——空洞的雙眼深處,是燃燒的瘋狂和刻骨的悲痛。
袋鼠的藥劑罐噴出冰藍色的冷凝霧,瞬間凍結了右側洶湧撲來的菌潮;蜘蛛如同鬼魅般在岩壁間跳躍,手中高頻切割刃精準地削斷試圖偷襲的菌索;疾風的火焰長龍咆哮着,将左翼化為一片煉獄火海,暫時阻隔了更多菌絲的彙聚。
五人如同楔子般插入混亂戰場,為錦雲開辟出短暫的喘息空間。老殷幾步沖到錦雲側面,試圖伸手去接錦繡:“把她給我!”
錦雲猛地側頭,那雙燃燒着黑炎的眼睛掃過老殷,帶着一種野獸般的警惕和狂暴。黑炎瞬間高漲,逼得老殷不得不後退半步。他看清了錦繡腹部的傷口和那層詭異的黑膜,也看清了錦雲肩胛處那個同樣被黑炎包裹的、尚未愈合的貫穿傷。
“他…在燃燒自己!”袋鼠的聲音在耳麥中響起,帶着震驚,“生命體征極度異常!那黑炎…在吞噬他的生物能量!”
就在這時,崖底中心那片珍珠白的光暈區域,亮度開始急速衰減。原本穩定如月華的光芒,此刻像接觸不良的燈泡般劇烈閃爍、明滅不定。那片區域邊緣懸浮的熒光霧氣,如同退潮般迅速向内收縮、消散。被光芒壓制的菌絲感知到束縛的減弱,發出更加瘋狂的嘶鳴,更加狂暴地試圖湧向那片正在熄滅的聖地。
“發光點能量讀數斷崖式下跌!90%…75%…50%!生物信号源正在消失!”鏡子的聲音急促而尖銳,“核心在潰散!重複,玉骨傘核心信号即将湮滅!”
“沒時間了!”老殷當機立斷,“蜘蛛,袋鼠,建立撤離通道!疾風,最大功率壓制前方!鏡子,準備電磁脈沖幹擾菌群協同!目标:帶他們走!”
他不再試圖觸碰錦雲,而是将一面特制的折疊防爆盾猛地插在錦雲身前,擋住一波噴射而來的腐蝕性孢子液。“走這邊!”老殷對着錦雲嘶吼,指向蜘蛛和袋鼠用切割刃和冷凝劑在瘋狂菌潮中強行撕開的一條狹窄通路。通路盡頭,疾風的□□正發出過載的轟鳴,死死頂住如海嘯般壓來的菌絲巨浪。
錦雲似乎聽懂了,或者僅僅是本能地跟着那條唯一的生路。他抱着錦繡,邁開沉重的步伐,每一步踏下,腳下的菌絲便在黑炎中化為齑粉。他右手的黑炎利爪無意識地揮舞着,将任何靠近的障礙撕碎,為身後的老殷和隊友減輕壓力。
他們沖過最後一段布滿粘稠菌絲和斷裂菌索的死亡斜坡,越野車近在咫尺。引擎早已啟動,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快上車!”袋鼠拉開後車門,蜘蛛已經跳上駕駛位。
老殷殿後,将最後一枚震撼彈狠狠砸向追來的菌潮中心。刺目的白光和沖擊波暫時擾亂了菌群的追擊。
錦雲幾乎是撞進車廂的。在他抱着錦繡滾入車内的瞬間,包裹他全身的狂暴黑炎如同被抽走了燃料,劇烈地閃爍了幾下,發出最後一聲不甘的“嘶”響,驟然熄滅。隻留下他身上衣物焦黑的邊緣、皮膚上詭異的灼痕,以及空氣中濃烈的、類似臭氧混合着燒焦菌絲的奇異氣味。
錦繡被他緊緊護在懷中,腹部的黑炎薄膜也消失了,露出那個可怕的傷口,但菌絲入侵的迹象似乎被某種力量強行遏制了,暫時沒有蔓延。
“走!”老殷最後一個跳上車,狠狠拉上車門。
疾風跳上車頂,□□對着追來的菌絲進行最後的掃射。越野車如同脫缰的野馬,碾過滿地蠕動的菌絲,沖上斜坡,駛離這片被詛咒的深淵。
後視鏡裡,鬼見愁崖底最後一絲珍珠白的光芒徹底消失,陷入一片純粹的、被菌絲覆蓋的黑暗和死寂。鏡子的探測器屏幕上,代表“玉骨傘”的生物信号曲線,已經變成了一條毫無生機的直線。
車内,隻有引擎的轟鳴、傷者痛苦的喘息,以及隊員們沉重的呼吸。錦雲靠在座椅上,雙眼緊閉,臉色灰敗如紙,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随着那黑炎一同燃盡了。他沾滿黑色灰燼和血污的手,卻依舊死死地、保護性地按在昏迷的錦繡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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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像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裡,每一次試圖上浮,都被肩胛骨處撕裂般的劇痛和肺部殘留的孢子灼燒感拖拽回去。錦雲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刺目的、毫無感情的金屬白。
不是醫院。
他躺在一個類似透明棺材的狹長艙體内,柔和的藍光從艙壁内部透出。身上插着數根管線,連接着艙外閃爍的儀器。空氣裡彌漫着消毒水和…某種極淡的、類似高壓電擊後的臭氧味,掩蓋了記憶深處菌絲的腐香。
“錦繡!”嘶啞的喊聲在艙内回蕩,帶着他自己都陌生的破碎感。他掙紮着想坐起,左肩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身體卻被柔軟的束縛帶固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