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艙内,生命監護儀發出平穩的滴答聲,取代了之前令人揪心的警報。柳錦繡躺在維生艙内,面容甯靜,仿佛隻是陷入了一場深沉的夢境。艙壁上的數據顯示,她的生命體征已經穩定在一個極低但安全的阈值,那恐怖的腹部傷口在精密儀器和持續輸入的特定營養液支持下,正進行着由内而外的深度修複。
“深度修複期,預計一個月。”袋鼠指着屏幕上的倒計時,語氣輕松了不少,“這丫頭命真硬,也多虧了…嗯,某種我們還沒完全搞明白的力量。”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柳錦雲手腕上那圈淡淡的灼痕,“這期間她就像睡美人,身體機能降到最低,全靠維生系統。你不用擔心,這裡比哪兒都安全。”
柳錦雲隔着透明的艙壁,手指輕輕觸碰冰冷的表面。他能感覺到,體内那簇微弱的火苗——“熾焰”——正傳遞出一種安心、專注的細微波動,仿佛在說:“修修好…哥哥放心…” 它的大部分意識,果然如夢境中所見,正沉眠于錦繡體内,驅動着那源自玉骨傘的修複力量,緩慢卻堅定地工作着。這讓他心中的巨石稍稍放下,但那份沉甸甸的責任感絲毫未減。
老殷的辦公室。氣氛嚴肅。
“錦雲,你的第一階段适應性訓練結束了。”老殷坐在寬大的金屬辦公桌後,疤痕遍布的右手無意識地摩挲着冰冷的桌面,“基地不是收容所,更不是療養院。你需要回歸社會。”
柳錦雲站得筆直,點了點頭。他明白,自己終究不屬于這裡。
“基于你的現狀和能力評級(初步可控但潛力不穩定),以及你妹妹的特殊情況,”老殷遞過來一份加密電子文件和一個小巧的黑色腕帶,“IAECP的條例是:非戰時狀态,低風險共鳴者需融入社會,保持觀察。這是你的新身份憑證和聯絡器。”
柳錦雲接過。腕帶很輕,材質特殊,内側有微弱的能量感應。
“每半年,必須回基地進行一次全面檢查和能力評估,視情況安排短期加訓。”老殷的目光銳利如刀,“同時,你被列入‘天裂事件’二級響應預備役。這意味着,一旦全球監測網捕捉到新的、達到阈值的高維能量投射點爆發(即新的AEZ形成),無論你在哪裡,在做什麼,腕帶會激活最高優先級指令。你必須無條件、第一時間趕赴現場或指定集結點,參與救援、封鎖或清除行動。這是協議,也是責任。拒絕或延誤…”老殷沒有說下去,但那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代價可能是失去自由,甚至更糟。
“我明白,隊長。”柳錦雲将腕帶扣在左手腕上,正好遮住了下面一道新鮮的灼痕。冰冷的觸感提醒着他,平靜的生活隻是表象。
“另外,”老殷的語氣緩和了一瞬,“關于你妹妹的治療和…你體内那位‘小朋友’的狀态,基地會持續監測。有任何異常,尤其是影響到社會穩定或你自身安全的,必須立即報告。記住,‘黑炎’是力量,更是枷鎖。控制它,别讓它控制你,也别讓‘外面’的人發現它。”
回歸的過程簡單到近乎冷漠。沒有告别儀式,隻有袋鼠塞給他一大包特制的能量補充劑(“省着點吃,貴着呢!”)和鏡子提供的一個經過多層加密、僞裝成普通直播APP的聯絡終端。邢鳳?連影子都沒見着,大概又在哪個角落用手機“吞噬”着網絡垃圾。
走出那隐藏在山腹深處的厚重合金大門,重新沐浴在真實的陽光下,柳錦雲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城市的喧嚣、汽車的鳴笛、行人匆匆的腳步…一切都顯得那麼陌生又充滿活力。他深吸一口氣,混雜着塵土和尾氣的空氣湧入肺腑,竟讓他感到一絲奇異的自由。
他回到了自己那間小小的公寓。灰塵在陽光裡飛舞,一切都保持着離開時的樣子,隻是蒙上了一層時間的薄紗。他打開直播設備,看着屏幕上那個曾經充滿探秘熱情的自己,感覺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他的賬号下堆積了無數粉絲的詢問和關心。
他猶豫了一下,打開了攝像頭。
“嗨…大家,好久不見。”他的聲音有些幹澀,對着鏡頭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彈幕瞬間爆炸:
* “雲哥!!!”
* “卧槽!失蹤人口回歸!”
* “你去哪了?還以為你探秘遇到真鬼了!”
* “雲哥瘦了!眼神好滄桑!經曆了什麼?”
* “錦繡呢?好久沒看到錦繡出鏡了!”
看着那些滾動的、充滿煙火氣的關心,柳錦雲鼻子有些發酸。他避重就輕:“前段時間…家裡出了點事,帶錦繡去國外…做了個手術,需要靜養很久。我…也調整了一下。”他頓了頓,努力找回一點過去的感覺,“接下來,會慢慢恢複更新,不過可能…會有些不一樣?嗯,先從整理下以前的素材開始吧。”
直播間的氛圍熱烈起來,粉絲們紛紛表示理解和支持。柳錦雲一邊整理着硬盤裡關于各地民俗節日的視頻素材,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觀衆聊着。這種久違的、屬于普通人的瑣碎和熱鬧,像溫暖的潮水,暫時沖刷着他心中的沉重和肩上無形的枷鎖。
然而,平靜之下,暗流從未停止。
清晨的陽光透過不算太幹淨的窗戶,灑在堆滿民俗資料和拍攝器材的小桌上。柳錦雲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是樓下早餐攤隐約傳來的油條香氣和…一絲極其微弱的、隻有他能感知到的焦糊味。
“熾焰…乖,别鬧。”他閉上眼,意識沉入體内,輕聲安撫着。
掌心的皮膚下,一小簇微弱的黑色火苗正不安分地“扭動”着,發出類似“咕噜噜”的不滿哼唧。它“看”到窗外飛過的小鳥,被那快速移動的小點吸引了“注意力”,本能地想竄出去“追”。
“外面…飛飛…追追!”一股帶着強烈好奇和沖動的稚嫩意念傳來。
柳錦雲額頭滲出細汗,趕緊集中精神壓制,同時傳遞安撫的意念:“不行哦,外面人多,危險。飛飛…我們在這裡看,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引導着那股好奇的意念,通過自己的眼睛去“觀察”窗外的小鳥,分享那份“看”的樂趣。
小火苗似乎理解了他的擔憂(主要是感受到他緊張的情緒),不滿地“哼唧”了兩聲,但總算安穩下來,火焰邊緣逸散出一點類似“委屈”的黑色光點,随即被柳錦雲自身的生命力緩緩吸收——這是日常壓制和溝通的微小代價,手腕内側一道淺淺的灼痕顔色似乎又深了一丁點。
這就是柳錦雲回歸“正常”生活的日常: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主播,體内卻寄居着一個心智約等于三歲幼兒、能力卻極其危險的“特殊家人”。他時刻需要分出一部分精神,像個疲憊的保姆,安撫、約束、引導着熾焰對外界的好奇心,避免它在公交車上因為看到閃爍的霓虹而興奮地冒火,或者在超市裡被冰櫃的冷氣刺激得應激防禦。
直播,成了他融入社會、維持生計,同時也是壓力最大的僞裝時刻。
晚上八點,設備調試完畢。柳錦雲看着攝像頭裡自己略顯蒼白但努力擠出笑容的臉,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開始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