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房菜館的包廂裡,清幽雅緻,佳肴飄香,氣氛卻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柳錦雲坐在邢鳳對面,如坐針氈。
私房菜館的包廂,環境清雅,隻有碗筷偶爾碰撞的輕響。柳錦雲面前精緻的菜肴散發着誘人香氣,他卻味同嚼蠟。對面,邢鳳整個人陷在舒适的椅子裡,眼皮半耷拉着,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黏在手中的手機屏幕上。他手指在屏幕上劃得飛快,偶爾嘴角勾起一絲極淡、轉瞬即逝的弧度,不知是在看什麼有趣的東西,還是在打遊戲。那份專注和懶散,幾乎将柳錦雲當成了空氣。
沉默是邢鳳的主場,但這沉默本身就像一種無形的壓力。
偶爾,邢鳳會從手機世界裡吝啬地分出一兩秒,眼皮都不擡地扔出一句,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小刀:
“筷子拿那麼緊,想捏碎?力氣沒處使可以去找老殷挨揍。”
或者,當柳錦雲因為心神不甯碰倒了調料碟,邢鳳的目光依舊沒離開屏幕,隻是涼涼地飄來一句:
“啧,手抖成這樣,直播切鏡頭的時候沒見你這麼‘靈活’。”
每一句都精準地戳在柳錦雲的痛處或狼狽處。他想反駁,想拍案而起,但話到嘴邊,又被強行咽了回去。他的右手在桌下無意識地摩挲着左手腕上那圈灼痕,腦海中卻清晰地浮現出在基地醫療室那絕望的一刻:錦繡的生命體征直線下跌,警報刺耳,是邢鳳,這個此刻冷漠盯着手機的男人,面無表情地走過來,拿出的那一塊拇指大小、流轉着暗沉卻精純能量的結晶,用冷淡的聲音說着他給不起代價的同時又放到他手心裡。
那塊結晶在被錦繡腹部黑炎吞下瞬間釋放出強大的穩定力場,硬生生将錦繡從死亡線上拽了回來…那份沉甸甸的、救命的“結晶之恩”,像一道無形的枷鎖,死死鎖住了柳錦雲的怒火,讓他隻能死死攥緊拳頭,指節發白,将所有屈辱和憤懑生生吞下,食不知味。
而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偶爾的毒舌之間,另一個“存在”卻異常活躍。
邢鳳肩頭,那團深邃的黑暗如同活物般不安分地蠕動着。它似乎對主人的“冷落”和眼前這個“小火苗宿主”的忍耐感到無聊,又或許純粹是“湮滅”那惡劣的本性使然。它悄無聲息地探出幾縷極其纖細、如同黑色煙霧般的能量觸須,帶着一種輕佻又好奇的意念,隔空就朝着柳錦雲心口的位置——
戳一下!像頑童用樹枝捅螞蟻窩。
再戳一下! 帶着點惡作劇得逞的“嘻嘻”意念。
繞着圈“撓癢癢”! 傳遞出“來玩呀小不點”的戲谑波動。
“嗚…嗚嗯…”熾焰在柳錦雲體内被騷擾得苦不堪言,發出又怕又委屈的哼唧。每一次“戳弄”,都帶來一陣微弱但清晰的、如同被冰冷羽毛搔刮靈魂的悸動和能量擾動,讓柳錦雲本就緊繃的神經更加煩躁,卻又無法發作——因為邢鳳本人眼皮都沒擡一下,仿佛肩頭那個正在“活潑”騷擾别人的老流氓跟他毫無關系!這無聲的縱容,比直接的命令更讓柳錦雲感到憋屈和無力。
這頓飯吃得柳錦雲心力交瘁,如同受刑。好不容易熬到邢鳳似乎對手機内容失去了興趣(或者遊戲打完了),懶洋洋地放下手機,擦了擦嘴,示意結賬走人。柳錦雲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包廂。
午夜的街道,涼風習習,稍微吹散了些許煩悶。兩人依舊一前一後,沉默地走着。邢鳳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步伐散漫,似乎又在低頭看手機,屏幕的微光映着他沒什麼表情的側臉。
柳錦雲跟在他身後幾步遠,努力平複着心緒,隻想快點結束這詭異的“散步”回家。體内的熾焰似乎也松了口氣,傳遞來一絲疲憊的暖意(“壞黑黑…不玩…困困…”)。
就在路過一個空曠的街角,四周隻有路燈和遠處偶爾駛過的車燈時,前面低頭看手機的邢鳳,毫無征兆地、極其随意地開口了。他的聲音平淡無波,甚至沒有擡頭,仿佛隻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念手機上的某條新聞标題:
“能量讀數異常,坐标鎖定。‘天裂’要開了。”
“嗡——!”
柳錦雲左手腕上那冰冷的黑色腕帶,如同被瞬間激活的毒蛇!猛地傳來一陣強烈到無法忽視的、帶着刺痛感的灼熱和急促震動!腕帶内側那小小的指示燈,由待機的幽綠驟然跳為刺目的、不斷閃爍的猩紅!不詳的光芒在夜色中瘋狂跳動!
邢鳳似乎終于從手機屏幕上擡起了眼皮,側頭瞥了一眼柳錦雲手腕上那瘋狂閃爍的紅光,又看了看遠處城市燈火映照下顯得有些混沌的夜空。他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那雙狹長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無機質的冰冷光芒。
“這次,”他收回目光,聲音依舊平淡,卻像一塊巨石砸進了死水,“動靜不小。麻煩。”
說完,他不再停留,仿佛隻是告知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消息,雙手插兜,邁着那副懶洋洋的步子,身影很快融入了前方更深的夜色裡,留下柳錦雲一個人,僵立在空曠的街角。
夜風吹過,帶着初秋的涼意,卻吹不散柳錦雲心頭驟然炸開的驚濤駭浪。他低頭,死死盯着手腕上那如同心髒般瘋狂搏動、閃爍着猩紅警報的腕帶。邢鳳那平淡卻如同驚雷的話語還在耳邊回蕩。
“天裂…要開了…”
短暫的平靜,結束了。手腕上那刺目的猩”紅,是來自世界傷痕的、冰冷的召喚。而邢鳳最後那句“麻煩”,像一塊沉重的鉛,壓在了他的心頭。體内的熾焰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彌漫開來的、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息,傳遞來不安的悸動(“哥哥…紅紅…怕…”)。
柳錦雲站在原地,午夜的街道空曠寂靜,隻有腕帶那急促的、如同催命符般的震動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公寓的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午夜的涼意,卻關不住柳錦雲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他背靠着冰冷的門闆,身體微微顫抖,左手腕上,那黑色腕帶猩紅的警示燈雖已停止閃爍,但殘留的灼熱感和震動餘韻,如同烙印般清晰。
邢鳳那句平淡卻如驚雷的預言——“天裂要開了”——在死寂的房間裡反複回響。每一次回響,都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狠狠捅開了他記憶深處最不願觸碰的潘多拉魔盒。
畫面不受控制地洶湧而出:
刺鼻的、帶着甜腥腐爛味的孢子粉塵!菌神AEZ那令人作嘔的氣息仿佛再次充斥鼻腔。
蹦蹦那張總是帶着憨笑的臉,在驚恐中扭曲!他試圖推開撲向錦繡的、由瘋狂菌絲和木質化藤蔓構成的怪物,卻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下一秒,無數閃爍着妖異熒光的菌絲瞬間刺穿了他的身體!鮮血混合着破碎的内髒和瘋狂增殖的菌絲噴濺出來,染紅了柳錦雲的視線!蹦蹦的身體像破敗的玩偶般被撕扯、吞噬,被拖入菌叢消失的身影。
錦繡撕心裂肺的哭喊:“哥——!” 緊接着是她腹部被一根尖銳的木質化觸須貫穿的悶響!鮮血如同怒放的紅蓮,瞬間染紅了她已經褶皺的衣服!她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隻剩下無盡的痛苦和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