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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傾斜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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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回不去攤位,也回不了宿舍。被困在這裡,又冷又濕……

巨大的無助感瞬間将她淹沒。雨水混合着可能丢失挂墜的難過和此刻的狼狽,讓她眼眶發酸。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樹幹,仰起頭,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着臉頰,試圖壓下那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就在這絕望的瞬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穿透嘩嘩的雨聲,由遠及近。

唐施毓猛地睜開被雨水模糊的眼睛。

雨幕中,一個挺拔的身影正快步朝她這邊跑來。那人撐着一把寬大的、深藍色的長柄傘,傘面被雨水敲打得噼啪作響。雨水模糊了他的面容,但那熟悉的身形輪廓,那即使在大雨傾盆裡奔跑中也依舊姿态……

是梁信堂!

他怎麼會在這裡?!這個遠離義賣場和主要教學區、幾乎靠近小鎮邊緣的僻靜小路?

梁信堂幾步便沖到了橡樹下,深藍色的傘面瞬間為她隔絕了頭頂傾瀉的冰冷雨水。

他微微喘着氣,深色的校服外套肩頭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一片深色,幾縷濕透的黑發貼在飽滿的額角,水滴順着他線條清晰的下颌滑落。

那雙顔色極深、近乎墨色的眼眸,在傘下狹小的空間裡,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狼狽——濕透的頭發緊貼着臉頰,單薄的衣衫勾勒出纖細的身形,抱着手臂微微發抖,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紅。

“唐小姐?”他的聲音低沉,帶着一絲雨水的冷冽和不易察覺的急促,“你怎麼在這裡?”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她空空的雙手和濕透的衣衫,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

“我……我……”唐施毓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和一絲哽咽,雨水和冷意讓她牙齒都有些打顫,“我找東西……奶奶給的紫檀木佛像挂墜……可能掉在路上了……”她語無倫次地解釋着,巨大的委屈和後怕讓她幾乎無法完整表達。

梁信堂的目光在她濕透而單薄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掃了一眼四周白茫茫的雨幕和空曠的道路。

他沒有追問細節,隻是果斷地将手中的傘柄向她這邊遞了遞,沉聲道:“雨太大,先回學校。”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力量,瞬間驅散了唐施毓心頭的部分慌亂和無助。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靠近了他一步,縮進了那把深藍色的大傘之下。

傘下的空間瞬間變得狹小而私密。冰冷的雨水被隔絕在外,隻剩下傘布被密集雨點擊打的沉悶聲響。

他身上傳來一種清冽的、混合着雨水和淡淡雪松氣息的味道,瞬間充盈了她的感官。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靠近時散發的、帶着運動後的微熱體溫。

“走吧。”梁信堂低聲說,率先邁開腳步,踏入了瓢潑的雨幕之中。他的步伐沉穩而有力,刻意放慢了速度,确保她能跟上。

唐施毓緊緊跟在他身側,低着頭,不敢去看他近在咫尺的側臉。冰冷的雨水順着發梢滴落,濕透的衣衫緊貼着皮膚,帶來陣陣寒意,讓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她清晰地感覺到,頭頂的傘面,無聲地、堅定地,向她這邊傾斜了一個角度。

一個非常明顯的傾斜角度。

她微微側頭,目光順着傘骨向上看去。深藍色的傘布像一片小小的、傾斜的天空,嚴嚴實實地籠罩在她的頭頂上方,将她完全庇護在幹燥之下。而傘的另一側邊緣,卻遠遠地偏離了梁信堂寬闊的左肩。

瓢潑的大雨,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毫無遮擋地、重重地砸落在他深色校服外套的左半邊肩膀上。雨水迅速洇開,深色的布料顔色變得更深、更重,緊緊貼服在他的肩臂線條上。

雨水順着他的袖口滴落,在他走過的石闆路上留下清晰的水痕。他那幾縷貼在額角的濕發,此刻也彙聚了更多雨水,蜿蜒着滑過他沉靜的側臉輪廓。

而他,仿佛毫無所覺。依舊穩穩地握着傘柄,目光平視着前方被雨幕模糊的道路,步伐沉穩,沒有一絲晃動。

隻有那緊握着傘柄的、指節分明的手,因為用力而顯得更加骨節嶙峋,仿佛在對抗着風雨施加在傾斜傘面上的力量。

一股巨大的暖流,混合着強烈的酸澀感,瞬間沖垮了唐施毓心中所有的寒冷和委屈。她怔怔地看着他被雨水徹底淋濕的左肩,看着雨水順着他冷峻的下颌線滑落,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脹,幾乎無法呼吸。

他……他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大雨裡,隻為給她撐起一片無雨的天空。

這份無聲的、沉甸甸的守護,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少女的心,在這一刻,如同被投入滾燙熔爐的堅冰,瞬間融化、沸騰、飛揚!那些關于“冰牆”、關于“距離”的認知,被眼前這傾斜的傘、這濕透的左肩,徹底擊得粉碎。

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混合着巨大的感動和一種近乎疼痛的心疼,如同這滂沱的雨勢,洶湧地淹沒了她。臉頰滾燙,不知是冷還是熱,眼眶更是灼熱得厲害,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最終,隻是更緊地抱住了自己濕冷的雙臂,将身體更靠近傘下那片幹燥的、帶着他氣息的溫暖空間,腳步緊緊地跟随着他沉穩的步伐。

雨,越下越大。嘩嘩的雨聲充斥天地,将世界隔絕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空曠的小路上,隻有一把深藍色的傘,固執地傾斜着,在狂暴的風雨中艱難而堅定地移動。

傘下,少女微低着頭,濕發貼在泛紅的頰邊,心湖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傘外,少年挺拔的身姿在雨水中沉默前行,濕透的左肩勾勒出沉默的守護輪廓,冰冷的雨水順着他沉靜的側臉滑落,卻澆不滅少女心中那因他而燃起的、名為悸動的熊熊烈火。

雨水淋濕了他的制服,卻點燃了她的整個世界。那傾斜的傘角,如同一個無聲的宣告,在溫德米爾深秋的這場暴雨中,徹底颠覆了少女心中關于“梁信堂”的所有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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