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太過貪心,急切地想脫離無根浮萍的困境,為自己未來的日子創造盡可能多的支點,她瑟縮着擡起一隻手,童音稚嫩:“我選做他的小師妹,這樣,是不是你們兩個都會對我好?”
青衣仙尊笑了,連帶着他身後面無表情的少年也勾了勾嘴角。
那天起,從來眼前都是黃土泥沙的人,看到了天。
仙人修至鑒懸境,早能分清現實與虛幻,她又如何不知她身處夢中,隻是她甘之如饴。
二十年離魂,她所思所想皆不受自控,隻能被迫地機械地去感知山川湖海、日升月落。
一朝魂歸,世間之于浮萍,夢中才是家。
鬥轉星移,谷地變作長河,焦土長滿生靈。然而粼粼碧波的水畔并不是一派祥和美好,黑濃的魔氣自水畔生發,遮天蔽日,一路延綿至不遠處的兩座城池。
師父和師兄眉眼之間盡是愁色,仿佛那城裡面,有什麼潑天的禍患在。
有兩名仙使急急來報:“仙尊,我等已去城中探過,魔氣太盛,連最後一絲人氣也已經被吞噬殆盡,滿地碎屍白骨,城中人皆已化魔,這兩座城已經沒救了。”
青衣仙尊遙望城池所在的方向,眸色漸露悲憫,“走吧,去城中再看看。”
溫時月不明白,既是滿面愁色,又有人來報城池早已經淪陷,如今滿城皆是魔,又為何還要去,去看什麼?
她害怕極了,勸解師父和師兄别往城裡去,然而無論她說多少,喊得有多大聲,在奔赴兩座魔氣籠罩下的城池途中,她竟成了唯一的局外人。
她眼睜睜看着師父和師兄入城,城門在她匆忙抵近之時重重關閉,城上空的魔氣阻撓了她馭空進城的可能性,她隻能被迫等在原地。
不知等了多久,碧水開始倒流,城中凄厲聲絕,魔氣倒灌,城門轟然打開,兩名仙使奪門而逃。
她逆之而行,拔腿往城中跑。邊跑邊驚覺,縱然是早就知道并且親身經曆了結局,此刻還是害怕得無以複加。
身似浮萍一身輕,從沒得到過也就罷了,親嘗所有的美好之後一夜之間失去才令人發瘋,這樣的懲罰,大約是她曾經犯下過滔天的罪行,惹得天神來降罪,刺下罪印,從此将她釘在罪奴的恥辱柱上。
城中早已經是人間煉獄。
長街、屋舍全都染上了濃重的暗紅色,遍地枯骨碎肉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駭然,零星幾個“行屍走肉”還在啃食腐屍,空氣裡全是糜爛屍臭。
這時她才發現,魔氣并不是自水畔生發,而是全都來自于城中,魔氣疊加無盡狂妄的欲念,無限再生,斬不盡,劈不絕。
她發了瘋一樣蕩開靈力,在殘屍中間一具一具地尋找師父和師兄的身影。恐懼是哭不出來的,脫力絕望之際,身後傳來調笑之音。
“瞧啊,小阿因害怕了,都怪大徒弟你,打得太慢了,你那些劍招是不是該升級升級了?何時能到大逍遙境?”仙尊青衣不染塵埃,迎風飄搖。
白劍黑衣的少年亦是,似乎此戰打得酣暢,冰冷的面龐上終是露出了笑容,他抱劍迎風,還嘴道:“分明是師父此戰打得酣暢,忘了與師妹約定的時間,師父失約在先。”
“你我都錯了,都要向阿因道歉才對……”
有道是黃粱一夢,終有醒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