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找你。”
找她?烏禾一愣。
烏禾唯一笃定的是,少年白得病态的臉,一看就跟那群黝黑的亡命土匪不是一路人。
既然是來找她的,那就是羽儀衛。
羽儀衛怎麼派了這麼個白癡,傻子似的站在這,一點都不靈活。
烏禾不怕了,她提着裙子就要往外走,邊走邊道:“你們怎麼才來,本公主快要被這裡的東西惡心吐了,罷了罷了,就不治你們的罪了,快走,本公主真是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待了。”
少年盯着她目光古怪,似是聽不懂她說的話,烏禾轉頭生氣問,“你站着做什麼。”
他低眉瞥了眼手裡的東西,遞給她,“他們說,你不吃東西會死,死了就沒意義了。”
烏禾覺得這個羽儀衛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不過,正好她肚子餓了,勉為其難瞥了眼他手上的食物,不看不打緊,一看——
簡直是殘羹剩飯,長着青毛的飯裡面還有骨頭,如同狗食。
小公主不可思議到嗤笑,“你就給本公主吃這個?”
少年薄唇微抿,“有何不可?”
小公主踩在石階上,微微俯身,打量着眼前的人擰了下眉頭,“你能進羽儀衛真是個笑話,羽儀衛隊長招你的時候是不是眼睛被狗吃了呀。”
她準備回去再找他算賬,當務之急是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不想理會眼前的榆木疙瘩,轉身繼續往前走,忽然地窖的鐵門再次打開,火光撲面,烏禾習慣了黑暗,一時不适應閉了閉眼。
方才那個膀大腰寬的土匪走了進來,烏禾緊張得手指微微顫了一下。
男人卻僅僅瞥了眼烏禾,徑直不長眼地撞了下她的肩走過,烏禾望向靡麗花裳上的污漬,嫌棄蹙眉。
髒東西碰到了她身上,惡心極了,她要讓羽儀衛殺了他。
而“羽儀衛”靜默伫立着,火光閃爍在他蒼白的面頰,恍若紙上浮光,少年微微側目,波瀾不驚望向來人。
來人瞥了眼少年手裡的殘羹剩飯,笑道:“其實一天不吃也餓不死的,再說小公主嬌貴,她爹娘把她當寶貝一樣寵着,能吃得下這殘羹剩飯嗎,怕是連她養的狗都比這吃得好。”
少年鴉睫輕顫,若有所思眯了眯眼,瞳眸裡的火苗被風吹得淩亂。
望着發黴的飯,惡臭腥爛氣息撲鼻,不以為意道,“我曾吃過,原以為她也能吃。”
土匪一笑:“行吧,我就進來看看,怕你給我玩死了,我留着她還有用呢,他爹娘派人找上門來了,我要了筆大錢,夠咱寨子吃四五十年,南诏王寶貝她寶貝得緊,一口就答應了。”
土匪說着掃向烏禾,小公主細皮嫩肉的,如同一朵雪蓮。
“我到時候準備砍她一隻手威脅她爹娘,讓寨子裡的兄弟全身而退,你同意嗎?”
少年皓月清玉的臉毫無悲憫之色,隻是微抿了下唇似笑非笑,“她與我非親非故,有何不同意。”
土匪聽此哄然大笑,笑聲回蕩整個地窖。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行,那我走了,你繼續給咱這棵搖錢樹喂飯,再提醒一句,别把樹弄蔫死了。”
少年颔首,瞥了眼肩,眸中掠過一道厭色,伸手慢條斯理撣去肩上塵埃。
再次擡眸時,小公主已氣得怒不可遏。
皺眉道:“你竟敢騙本公主,你根本就不是什麼羽儀衛!”
他淡淡一笑,“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羽儀衛。”
神情無辜,卻又隐隐透着鄙夷,靜靜望着眼前趾高氣揚的少女。
她明明身處險境,四周圍虎,是那等着待宰的兔子,可兔子卻絲毫未有害怕之色。
或許,這便是她從小在溫室被呵護養成的底氣,那份愚蠢的勇氣。
倒讓那暗處的野獸生出幾分嘲笑,與嫉妒。
想踩死兔子,咬死兔子,将它的皮毛燒掉,痛苦可憐地呻吟,露出同樣醜陋的内髒。
想到這,少年嘴角微微上翹,清冷的眉目逐漸狹長。
“先吃飯。”
他步履輕緩,靴子踩在稻草上,幹草松脆聲夾雜着他靴子上的銀鈴作響,如同幽靈,偏他月下發絲如墨,面色和善,怎麼也不相映。
他耐着性子再次擡起手中的碗。
将他曾吃過的食物,遞給她,繼續道:“吃飯。”
烏禾低眉,瞥了眼所謂的食物,有隻蒼蠅在上面搓足,惡心的氣息撲鼻,令人反胃。
真是個瘋子。
那人不依不饒又擡了擡碗,烏禾忍無可忍狠狠打開他的手,瓷碗落地四分五裂,伴随着清脆的聲響。
“惡心死了,本公主的狗都不吃這種髒東西。”
她向來山珍海味伺候着,哪受得了這種吃食,此下被地窖内彌漫的惡臭折磨得一股酸水湧上喉嚨。
旁邊的少年低頭,靜默地望着地上的四濺碎瓷片,上面沾着斑駁飯渣,眼底逐漸晦暗下去。
很惡心嗎?
他撿起地上的碎瓷片,不規則鋒銳的碎瓷片割破皮肉,泠泠月光下,鮮血蜿蜒在蒼白的手指,格外刺眼。
烏禾拍着胸脯幹嘔着擡頭,就看見少年一半臉若隐若現于黑暗,一半臉被月光照得慘白。
人笑着,手裡拿着碎瓷片,還流着血,雙眸森然地望着她。
烏禾覺得自己倒黴透頂,攤上了個瘋子。
但她怕髒怕鬼,可不怕瘋子。
她撩起額前因汗水黏膩的頭發絲,毫無惶恐之色,杏眼彎如弦月,勾唇嗤笑道:“你敢殺了我嗎?你若此刻殺了我,我父王不僅不會給你們錢财,還會立馬屠了你們整個寨子給公主陪葬,把你們都做成肉幹,剁碎了喂狗,喂豬,喂雞喂鴨子!”
她趾高氣揚說了一堆,以為瘋子會害怕,卻見他神色訝異古怪,疑惑而又冷漠問。
“你這麼聒噪,他們不嫌棄你嗎。”
“誰?我父王母後?”烏禾一頓,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全南诏的人都知道,她是父王母後最寵愛的孩子,竟還有人問這種話。
“他們才不會嫌棄我呢,本公主是他們唯一的女兒,他們最愛我啦,所以,你們要是識相點,就趕緊放了本公主,嗯,再給本公主跪地求饒,興許本公主一高興就能饒你們一個全屍,本公主好吧。”
她歪頭笑了笑,雙眸映着暖色的月光,晶瑩發亮,提起父王母後,底氣愈濃,嚣張至極。
叫野獸愈發想将那份底氣吞噬。
但野獸并不想早早殺死獵物。
那樣太過無趣。
檀玉清冷的眸劃過一絲笑意,“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