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禾擰了眉頭,無奈歎氣,揪住楚烏涯的後領子,把他的頭掰過來往檀玉消失的方向看,“哝,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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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子回歸,南诏王設宴,按照禮儀規格宴請了部落長老與親朋好友,先認個樣貌。
而壞小孩,總喜歡在這熱鬧場合耍點心機。
在宴會上,她穿得比主角還要隆重,绮麗大朵曼陀花紋的華裳沐浴在金色明媚的陽光下,光彩奪目,細小的鈴铛叮當作響,很難不讓人注意。
包括檀玉。
檀玉孤零零坐在席位上,望着被人簇擁着的烏禾。
起初六大部落因橫空出世的大殿下一陣忌憚,但打聽一番,不過是個從小在山野裡長大的瘦弱小子,這樣一個未經教導之人,恐怕是字也不識幾個,故翻不起多大風浪,根本不足為懼。
比起一個山野長大的大王子,一個心思單純整日招貓逗狗的小王子,唯一的公主殿下更值得讓人去阿谀奉承,縱然她嬌蠻跋扈,但無論如何,未來的南诏王一定會娶她,換句話而言,她擇定的那個人,就是南诏王。
部落中稍有威望的青年都笃定自己會是那位德才兼備之人,皆派出家中姊妹去讨好南诏公主。
烏禾那花團錦簇,檀玉那冷冷凄凄,期間隻有一些長輩禮貌問候,部落中的少年都跑去與小王子喝酒鬥蛐蛐去了,南诏王和南诏王後氣不打一處來,笑着給大兒子賠罪。
哪敢。
檀玉笑意溫和道了聲無礙,南诏王和南诏王後笑得更愧疚,同時也更欣慰,比之操心的小兒子,大兒子寬厚仁慈,知事懂禮。
檀玉瞧出父母眼裡的贊許,皮笑肉不笑。
是也不是,他并不喜人世的虛禮,與一群廢物的無聊遊戲,不好玩。
陽光燥熱,人世聒噪,少年握酒,清冷散漫的眼不經意一擡,視線觸及金光下受人追捧,驕陽似火的烏禾。
彼時,她身旁的谄媚者們道,“公主不必把大殿下放在心上,就是個山野來的,掀不起多大風浪,這南诏日後最尊貴的人,還是咱公主殿下。”
少女揚唇一笑,百靈鳥般的聲音答:“诶~本公主與王兄血脈相融,并蒂同根,你們這麼說王兄,本公主可是會生氣的哦。”
一旁的人搞不懂小公主有一出是一出的想法,隻得連連賠笑,而後借去看河裡的珍品并蒂蓮花轉移話題。
轉身之際,烏禾揚起眉梢,瞥了眼孤零零的檀玉,目光相彙時她扯着臉皮他做了個鬼臉。
少年不為所動,深如幽潭,望着少女被簇擁着的遠去的背影雙眸微眯,或許,在這場宴會他找着了更好玩的東西。
幾隻藏在袖中的蠱蛹感知到主人的興奮,破繭而出,振動翅膀順着主人的視線飛行。
忽然,啊得一聲。
少年平靜的目光掠過得逞笑意,望過去卻見烏禾平安無恙。
相反,羅金椛痛得龇牙咧嘴,轉角處二人不小心相撞,羅金椛的手前日裡吃了烏禾的苦頭,方才情急她一下子用手扶住柱子,不小心碰到了傷口。
浪穹部落的大小姐,當今王後的親外甥女,親封的郡主,又是先南诏王的親孫女,平日裡也是個嬌蠻跋扈的主,人人畏之,頓時不管三七二十一大罵道:“是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擋本郡主的道,信不信本郡主把你扔去喂狗。”
擡頭卻見是烏禾。
烏禾雖也被撞疼,但見是羅金椛,強收回擰起的眉頭。
雙臂環抱在胸前,眯着眼懶洋洋問。
“陽光刺眼睛,本公主方才沒聽清,你方才,說什麼?”
陽光刺眼跟耳朵有什麼關系,烏禾擺明了整她,羅金椛氣不過,又不得不自認倒黴,遇到個更嬌縱的主。
隻得咬牙切齒道:“是我不長眼睛,礙了殿下的道,還望殿下寬厚。”
烏禾點了點頭,“嗯,沒關系,本公主大人有大量,就不與你計較了。”
搶了檀玉的威風,烏禾心情不錯,今日懶得與羅金椛計較,比起懲罰人,十六歲的小姑娘更好奇喜歡好看的并蒂蓮花。
她提着繁重的裙子往九曲橋一走,羅金椛立馬憤憤小聲,“什麼公主,分明是假的,真的遲早把假的擠下去。”
羅金椛也往九曲橋走,一路上不停偷偷咒罵烏禾,倏地一隻紫色的小蟲子停在羅金椛鼻前,她啊得大聲尖叫。
“有馬蜂!”
少女們頓時慌亂,五顔六色地流動逃竄。
慌亂之下,一隻更肥碩美麗的蠱蟲穿梭人流,紫色如丁香的翅膀劃出漂亮的弧線,比之旁的馬蜂似的蠱蟲,這隻毒性劇烈,殺人彈指之間斃命無回轉之地。
最美麗的蠱蟲獻給最美麗的小公主,少年握着清酒微微翹起唇角。
獻給妹妹的第一份小禮物。
想必,她會“喜歡”。
他喜歡看她害怕的樣子,那樣令他興奮。
少年望去,如他所料,烏禾緊皺着眉頭,驚慌失措。
橋上,烏禾怕這肮髒的蟲子玷污了她白淨的臉,要是在她嬌貴的臉上咬一口,肮髒的東西進入她的傷口,發炎腫上個幾天,毀了她的容貌,她非得把這些蟲子全部剁成爛泥。
烏禾緊緊包住臉等着羽儀衛過來營救。
人來人往碰撞,羅金椛注意到包住眼睛的烏禾,心生歹念。
當毒蝶振動着翅膀,停留在少女裸露的手背時,少女猛地被一撞。
耳邊是女眷們的慌亂聲,黑暗之中,失重感襲來,當世界再次明亮時,浪花刺入雙眸,沖入鼻腔。
烏禾被推進了池子裡,毒蝶的翅膀沾到水飛不起來,浮在水面先烏禾一步溺死。
檀玉心疼地皺了皺眉,轉爾望向不斷撲騰的烏禾。
唯一的九曲橋被慌亂逃跑的女眷們堵住,岸上的羽儀衛距離池心很遠。
換而言之,烏禾會被溺死。
檀玉抿了口清酒,指節抵着額頭,雙眸冷漠地望着烏禾迫切求生,卻又無能為力逐漸沉入水底的瀕死模樣。
如若她死了,那将是這場枯燥宴會上最解悶的事。
橋上的羅金椛見烏禾最後一隻手沉入水底,徹底慌了,她想整烏禾,想讓她成為落湯雞丢人,但也沒想讓她死,于是趕忙大聲呼救,可羽儀衛被堵在九曲橋根本過不來。
連綿的水泡從少女鼻腔湧出,烏禾半睜着眼,沉入水底。
是要死了嗎?
她還不想死,她死了,愚蠢的弟弟隻知道玩,那父母的寵愛就全是檀玉的了,弟弟這隻呆頭鵝也會被檀玉那隻披着羊皮的狼一口吃掉。
她努力向水面的浮光伸出手,忽然一隻白淨有力的手握住她。
烏禾以為那是天神聽到了她的呼喚,向她伸出手。
直到一片溫暖透過冰冷的池水擁住她,天光大亮,久違的空氣進入鼻腔,還有喉嚨火辣辣的疼痛逐漸清晰。
“姑娘可有大礙?”
烏禾捂着胸口緩緩擡頭,她眯着雙眸,瞧見刺眼的光芒,以及一張清風明月般的臉。
“姑娘……是難受嗎?”
那人小心翼翼問,聲音很動聽,很溫柔。
她慢慢睜大眼睛,對上那雙溫柔雙眸時,烏禾捂着胸口的手掌,感覺到心髒強有力地跳動。
撲通撲通,鼓樂聲鳴,像是天神降臨,命中注定。
烏禾僵硬住了。
發覺烏禾臉頰第一抹紅色的,除了眼前的陌生男子,還有不遠處的檀玉。
她的臉紅了,因為一個讨厭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