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一連下了好幾日暴雨,沖破了悶熱的酷暑,池中殘蓮垂首,清風拂過層層蓮葉,剝開無數花瓣,落在池面蕩起漣漪,被幾隻紅鯉魚一口啄食。
烏禾頭戴帷帽,伫立池岸涼亭,不一會,一個兩鬓斑白的老者走進亭子。
“姑娘久等了。”
烏禾擡手示意他坐下,從袖口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銀子,神情期待:“不知蠱蟲一事,大夫查得如何了。”
老者沒有收錢,表情惶恐,支支吾吾道:“回姑娘,眼下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常言道先苦後甜,大夫便先說說壞消息吧。”
烏禾覺得再也沒有比身中兩不離,一離開檀玉就生不如死,還要再壞的消息了。
縱然她選了個在宮外離檀玉寝殿最近的位置,但此刻胸口依舊有團火燒得很旺。
她倒了杯茶,試圖緩解。
一口清茶入肚,隻聽那老者道。
“老夫翻閱古籍,查到子母蠱蟲每月十五月圓之時,會縱情交愛,宿體亦受蠱蟲影響,會……”
交愛。
清茶生生嗆着,杯水車薪于事無補,反倒掀起火焰熱浪。
烏禾捂着胸口不停咳嗽,一雙杏眼淚水溢出,模糊了視線,恍惚中生出了一張臉,好似是檀玉的。
烏禾滿腦子都是檀玉那張虛僞的臉。
她不願,也不行。
阿爹阿娘會怪罪她的,檀玉也會殺了她的。
烏禾慌忙問,“你可查到解蠱的辦法。”
老者摸了把胡須,“這便是老夫說的好消息。”
“這山間萬蠱源于南诏,而南诏的蠱皆源于囹圄山,就算是劇毒的蠱在囹圄山面前也是小巫見大巫,實不相瞞,老夫的師祖百年前便是師從囹圄山,或許那囹圄山的主人會知曉如何解這兩不離。”
囹圄山。
烏禾喃喃,她緊皺着眉頭,眼底滿是無望。
“南诏人皆知,那是生命的禁地,裡面兇險萬分,有去無回,若是從前倒有希望,隻是囹圄山早于十六前年與南诏斷絕聯系,沒有指引,平常人根本難以進去。”
此蠱無解。
“姑娘不急,老夫還有個辦法,隻是此法得看自己的命數造化。”
烏禾眸一緊,身子前傾迫切追問,“大夫請講。”
“蠱蟲寄生在寄體日複一日,久而久之,寄生蠱會受寄體影響,寄體的感情亦會影響寄生蠱的感情,換句話說,倘若身中母蟲之人愛上子蟲之人,不對,不單單是愛,需得情深成癡,成狂,成病。”
“如此,一切都将反噬在母蟲寄體,姑娘則平安無事。”
讓檀玉愛上她。
成癡,成狂,成病。
烏禾捏緊瓷杯,眉心微蹙,手指有些發麻,心是燙的,但手徹骨的冰冷。
周遭枝葉微顫,天開始下起暴雨,豆大的雨滴蕩起一圈圈漣漪,驚擾了啄花的紅鯉,卷卷冷風亂了額前青絲,烏禾望着茶面扭曲的倒影,這太難了。
檀玉不可能會愛上她,她奪走了他的一生,鸠占鵲巢,蠻不講理。
正如羅金椛所說,他要恨死她了。
又怎麼會愛上她。
她眼底溢出絲苦笑,悲涼無望,笑着搖了搖頭,低頭抿了口茶,聽亭外風聲驟雨。
此蠱,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