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笑答應,而婦人曉得她不會說。
婦人不必太和她作違心模樣,言語幾句足夠。
娃兒眼下自個兒耍,婦人坐夠了,出門瞧她在日頭下汗涔涔地擦兒子早晨搬院中的石頭。
“水應當不夠洗衣裳的,”婦人眼神有些淡,随意地看過,走下石階,“我去打些水。”
她頓時松了力氣,起身随娘向後走,“娘!”氣沒緩上來,便喘息着說:“我去打水,你不必忙……”
婦人轉身駐足,讓她有了緩和的空隙,但沒讓她有言語的時間,“石頭莫得擦完,你出去撒子?”婦人瞥一眼她身後,回眸說道:“你先擦石頭,我去打水,再瞧瞧有莫得女子能幫咱。”
娘待她這上心,她不能叫娘彎腰在大日頭下擦将近四尺寬長的石面。
不想也不敢娘受累,打水的桶小腿長,她琢磨娘應當遭得住,便氣喘籲籲地應下,眨着眼睫,看娘,“這會兒莫得風,娘慢些,免得發汗提不住桶,再遭一回累。”
她眸光如蒙上黑布的月色,流露淺淺的光澤,婦人感到細微不适,并未說撒子。婦人避她的眼神,轉身時說了一句:“你慢些。”
提兩個水桶出去,婦人沖她彎身的背影叫道:“秀芬,門闩扣上,我得嘞再叫。”
面前兒媳的關心,婦人皆耐心應付。
等門關上,聽到門闩落下的聲音,婦人當即改了臉色,眼神淡淡地轉身。
巷裡少有女子走動,她存着心思,看見不遠處的三個婦人,叫道:“磨閑嘞?”
她淺笑走過去,那兩個背對她的婦人也轉身瞧她。
婦人不同男人能到街上随意晃蕩,她們巷裡磨閑,最多串巷。三人中,下三巷的林家婦人讓她有些可惜,巷裡的井口要是在别的巷子,她便能多走走嘞。
“嫂子這些日子都不咋出來了,”與她相熟的婦人笑臉相迎,“要不是鄭家嫂子說你在家看顧娃兒,我們當你受氣,男人們說要為你撐腰嘞!”
“這是我兒子的家,我哪裡能受氣哦?”她笑着垂眸,“秀芬今兒洗衣裳,”瞥右邊那個木桶,“我要幫她擦石頭,她不願,我琢磨我隻這能幫她嘞。”
“那時就曉得你家娃兒不是偏向她們母女的。”婦人說:“洗衣裳要不少水,你打水也費力氣,我叫我兒子幫你。”
難說不是故意炫耀一樣有兒子。她看在多年交情,那時孫女出生婦人也幫打水,便順着婦人,重喘氣點頭。
“勞累你家娃兒嘞!”
淺笑看了看身邊兩人,婦人搖頭,“客套撒子哦?他莫得找到活計,閑着也是在屋裡睡覺。”
兩人閑來無事,陪她們去叫。
婦人帶她們朝來家兩戶院門間走。
孫家婦人接着問道:“兩三個月嘞,咋還莫得給你娃兒找到老婆?”
“找娘家遠些,莫得兄弟的太難。”婦人平穩邁步,側着頭,“眼下也莫得多少錢給彩禮,我和他爹琢磨等他找到活計,做些日子也好。”
婦人的兒子比許正漢年長,還不急找老婆,不曉得在外頭糟踐幾個錢耍女子。
她微不可見地想婦人家夯貨,面上熱心地說:“有兄弟也莫得撒子,能有幾個給姊妹撐腰,不過都是裝裝樣子。”婦人瞥她,她繼續說:“你找遠些的就得,若是真有兄弟撐腰,多幾回就莫得耐性嘞。”
她們記得許家兒媳有兄弟,都住鎮裡,但隻來過兩回,準是她說的道理。
婦人思索,她朝前頭眨了下眼。
“也虧是我家要秀芬,要是嫁别人家,準少不了苦日子。”
上回她兒媳雖遭了打,但她在那之後便幫兒媳顧娃兒,應當不願許正漢不高興。
婦人細想她有理,淺笑,“等他爹回來我和他爹說說。”
看見沐家的婦人從王家出來,她們停頓一下。她則笑着朝遠處瞧,“賢淑,你去王家耍麻将啊?”明明曉得不可能,還故意問。
賢淑撇她一眼,過來反問道:“你提桶子磨閑?”
身邊的婦人幫她說了下,随後朝來家對門看,“叫歲歲打完水,嫂子要顧孫女,不能耍麻将,賢淑你要不要耍兩把?”
前兩月鬧得厲害,咋會莫得多久幫女子做活?伺候一個無根的賠錢貨還笑,她要不是夯貨,便是有别的琢磨,賢淑不信她二十幾年的要強脾性眨眼就變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