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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熙成疾步走到客廳把音響的線拔了,刹那間屋子裡人聲随着音樂聲都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朝裴熙成看過去,眼神裡滿是毫不掩飾的疑惑和不滿。
彩燈還在不斷的閃,把白色大理石地面映得五彩斑斓,裴熙成凝視了那地面一會兒,才沉聲道:“今天結束了,都回去。”
衆人都竊竊私語起來,一時間沒人動作。
裴熙成擡眼朝屋子裡的人冷厲的掃視一圈,語氣裡像是夾了冰:“聽不懂我的話?我說讓你們都回去!”
秦少爺擡手朝衆人揮了揮:“回去回去,裴總都發話了,還愣着幹什麼?錢照常給,快點走人。”
這會兒一群人才拿了東西吵吵鬧鬧着的往外走,沒幾分鐘屋子裡隻剩下一片狼藉,滿是食物發酵、酒水發酸、各種劣質的香水混合在一起的臭味。
秦少爺走近了裴熙成,問:“你怎麼了?”
裴熙成恍惚了幾秒,才慢慢說:“我不知道。”
其實他打最開始就不相信江近塵真的會離開,就像有人說明天太陽會從西邊升起一樣不可思議,直到親眼見到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他也裝作看不見,他潛意識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裴熙成當天沒在家裡睡,第二天請了保潔,他早早下了班和保潔一起打掃了衛生,把屋子裡所有東西按着江近塵走之前的樣子為模闆,恢複原樣。
一直到屋子裡又隻剩下他一個人,他看着那個榻榻米上焦黑的印子,消不掉;碎掉的冰箱貼,拼不起來;便利貼也撕爛了,不會再完整。
天剛剛擦黑,外面的路燈亮起來的瞬間,裴熙成抓了門口的車鑰匙,疾步往外走。
他開車上路,原本想去江近塵的家,路過一家之前辦聚會的飯店,他才突然想起來似乎有同學聚會這件事。
他拿着手機看了時間,确定是今天,他又看了包間号碼,然後走了進去。
服務生把他引到包間門口,裴熙成沒有進門,這時間飯吃了一半了。
桌上很多人交杯換盞,熱鬧得很,他掃視一圈,并沒有看見江近塵的身影。
江近塵從衛生間走回來,剛走過一個轉角,便看見裴熙成伫立着。
江近塵正準備轉身離開,裴熙成快走了兩步,下意識喊了他一聲:“江近塵。”
時隔這麼久再看見裴熙成,江近塵心陡然一顫,從心口漫起來苦澀,直直的往眼睛沖,現在江近塵才發現,他還是覺得委屈和心痛。
他對裴熙成說了這麼久的好話,他現在也說不出來什麼嚴厲絕情的話,他覺得自己挺可悲的,電話和面對面還是差很多,他至少現在說不出來。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着,沒有人再開口。
反倒是班長從包間裡出來,看見他們兩個,連忙笑臉把他們迎進去:“唉呀,真是好久不見你們了,今天好多以前的同學都來了,就坐着随便聊聊,飯還沒吃完,别走這麼早啊。”
裴熙成微微點了一下頭。
班長馬上就拉了拉江近塵的胳膊:“近塵啊,還記得你們兩個以前玩得挺好,裡面還等着你過來呢,沒什麼急事就留一會兒吧,大家吃完飯一起拍個合照,難得人來得這麼齊。”
江近塵向來沒有打破場面的想法。
兩個人在班長的熱情下,一前一後進了門。
江近塵有位置,班長想讓裴熙成做另一張桌上,那邊還有個空位。
裴熙成說:“我添個位置就好了。”
班長也沒多說,給他添了張椅子,坐在江近塵旁邊,因為加個位置,整桌人都挪了挪,坐得更加靠近了。
江近塵沒好意思直接走人,等裴熙成坐在他身邊的時候,突然覺得一陣心煩。
江近塵低頭吃飯,和他說完分手沒幾天,就以這種身份見了面。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要有什麼情緒,有點尴尬,裴熙成為什麼會來,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他現在還是無法想象裴熙成會因為自己過來,他過去也希望裴熙成或許能順路接他回去一次,因為這邊的飯店離公司很近,裴熙成沒有來過,隻讓他打了出租回家。
桌上的人有些在讨論高中的事,但大多是成年人的話題,有幾個女同學結婚生了孩子,就說孩子的事,很多男同學扯生意經,然後吹吹牛,看見裴熙成了,幾個男同學似乎更激動了點。
飯桌上很多人叫什麼名字裴熙成已經忘記了,随便應答幾句,沒顯出想聊天的意願,幾個同學就收回了試探的觸角。
過了一會兒,江近塵隻默默把自己的餐具杯子,從裴熙成那邊挪過來一點,他們原本就坐得靠近,幾乎能聞見各自身上的味道,因此江近塵的做法格外觸目,好像是明晃晃的在他們中間劃了一道線。
裴熙成側眼,看着他慢慢移動杯子的手,打破這個僵局,似乎是直接越過江近塵劃的線:“你喝酒了?”
不是質問,就是很尋常的語氣,好像是關心。
“沒有,”江近塵沉默了一會兒,說,“開車來的。”
這個提問之後,又是沉默,一般都是江近塵先開口,沒有人展開話題,他們便無話可說。
裴熙成:“聽說你們去母校了,學生們好像沒有放假。”
這個話題對他們來說有點生硬,裴熙成向來不問江近塵做了什麼,因為他毫不關心。
“下午去見了老師,老師說還認識我,變化不是很大,問你怎麼沒來......”江近塵習慣性回答他的話,又住了口。
随即又想,他們之間也不是不能說話,這是高中同學聚會的場合,不搭理人顯得很奇怪,但他覺得還是有點難堪,畢竟都分手了,他這種見到裴熙成就卑躬屈膝的毛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
“怎麼不繼續說了,後來呢?”
“沒什麼好說的。”江近塵自始至終沒有朝他看,一直是低着頭看着面前的碗碟。他過去說這麼多,裴熙成也沒有聽過,他不想再自讨苦吃了。
又是一陣令人有些心悸的安靜。
江近塵把手機拿出來,試圖假裝自己很忙,把這些話終止。
裴熙成看見江近塵手機壁紙換成了一隻白色的薩摩耶,他記得以前是一個動漫小人的,江近塵有一次說是畫的他,裴熙成沒看出來,就随他去,隻說讓他别做沒用的事。
那個壁紙,江近塵換了好幾個手機,一直用的那張,所以他有印象。
可是現在換成了别的,突然有一種被否定的感覺。
是不是那些普通戀人在徹底要分手的時候,都會把對方的一切痕迹全部抹掉。
那他們也是這樣嗎......
“你上次說的話,是真心的嗎?”裴熙成又問。他好像根本沒有關注到江近塵在躲避他的行為,或者說,他能無視,依舊我行我素。
這句話,有點輕微的壓迫意味,别人聽起來或許是問句,但他們的關系好像從來不平等,上位對下位的問句,從來都是帶着答案去問的,似乎不允許江近塵說出不符合他預期的答案。
可能是叛逆期來得遲,江近塵聽見他的問句,覺得很窒息,他這次要違抗,他深吸一口氣。
“是......”
“好好回答,”裴熙成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微微沉了點,“别耍性子。”
江近塵渾身都僵硬了,裴熙成總是能讓他噤聲,他好像都要失聲了,他突然覺得心髒特别疼,都到這種時候了,自己還要順着他的想法來,連說分手的自由都沒有。
“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江近塵轉過頭直視裴熙成的眼睛,用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低低地重複了兩次,“聽到了嗎?我可以再說,你是不是覺得掌控我特别有意思啊,你有沒有認真聽過我說的話。”
裴熙成疑惑得皺了眉,他不知道江近塵态度怎麼突然急轉直下,明明自己有在和他溝通了,好像不能和他站在一個頻道上。
“你怎麼了?突然這樣。”
這話聽在江近塵耳朵裡格外熟悉,好像裴熙成馬上就要說,鬧什麼,煩,夠了,别妨礙我......
江近塵看着他的表情,甚至笑了下:“對待前任我也該這麼體貼嗎?真的很煩,你可以不和我說話嗎?”
江近塵站起身,走到另一側的桌上落座。
一直到飯局結束,他們沒再說一句話,裴熙成提前離場了,沒有和他們一起拍合照。
江近塵看着手機上的天氣預報,說是今年的寒潮會一直持續到立春。
他不再囑咐另一個人注意身體,天寒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