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種事物成千上萬的鋪疊漫延開來時,帶來的視覺沖擊是無疑的。
比如成片的花海,又比如中森介子在當下看到的那一片——屍海。
行走在其中,前者無可避免的會被震憾到,後者也會,但随之而來的,便是恐懼。
它們具有本質上的差别,一個是浪漫的,美麗的,另一種是血腥的,腐爛的,是生長于戰場的血肉花海。
少年白衣白褲,身型矮小又瘦削,但單薄的背挺的筆直,發絲微微往前蕩了蕩,裸露出一片瓷白的脖頸,小幅度的彎曲着。
燦金的眼睫低垂,面無表情的站在屍體中間,忽的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樣,擡眼朝中森介子望過來。
而中森介子恍惚地盯着整片血污橫行的屍海中唯一幹淨的人身上,想:他是不是,制造出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沒人能夠回應他心中的問題,隻有鼻腔内不斷嗅到的血腥氣,強勢的、不容忽視地擠進他亂糟糟的大腦。
“唔,痛。”
手底下任人揉搓的金發實驗體小聲呼痛,中森介子從回憶中抽離,松了松手,将紮好的辮子扯松了點。
金發實驗體像小狗似的在中森介子松了手之後晃了晃頭,發現晃不散後眼神有點幽怨。
感受到了自己養育出來的小家夥的怨念,心情沉郁了好幾天的中森介子忍不住笑了聲,擡手捏了把對方的臉安撫道:“紮着好看,睡覺的時候會幫你松掉的,嗯?”
金發的小實驗體沒說話,隻是用手指勾着紮成一個大麻花辮的頭發搖了搖,然後盯着辮子上突出的雜發不動了。
安靜的很。
無菌室内再次回複到了先前的安靜,一而這幾日一直被壓在中森介子的情緒又悄悄的冒出了頭。
甲四十六番實驗體在戰場上大獲全勝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研究所,所有人都在為中森介子祝賀。
甲四十六番是中森純夏離開研究院時的異能番号。
中森介子是負責甲四十六番的頭部研究員。
而這名一時風頭無兩的頭部研究員卻縮在自家實驗體的無菌室中,目光空洞的發着呆。
甲四十六番的成功無疑是最好的,但中森介子卻後悔了。
他開始質疑自己進入這裡的初衷了。
休息室牆邊挂着的櫻花徽章忽的閃了光。
“為了國家的未來,為了人民的未來而奮鬥。”中森介子曾和同期對着這枚徽章這樣宣誓。
但事實是在進入了這裡後,他們拿國民做實驗,拿敵人做實驗,甚至不惜培育出人造人來做實驗。
冷血無情,毫無人性,每天都有實驗體哀嚎、逝去。
這真的正确嗎?
中森介子總在思考着這個問題。
剛開始對甲四十六番做實驗時,他思索過。
研究在甲四十六番身上小有進展時,他思索過。
研究在甲四十六番身上逐漸成功時,他思索過。
在某次實驗結束後,甲四十六番突然拉住他的手時,他也思索過。
但每次都不了了之。
中森介子卻在那次被拉住手之後,盡他所能的,在實驗研究後的閑暇時間裡,給予他所有除不研究實驗外的教導。
有求必應,有問必答,總是以一種乖巧的态度回應,總是以一種濡慕的眼神注視。
今天教的,明天就能完整的複述一遍。
奇異的養成感在中森介子心裡蔓延着。
甲四十六番很安靜。在衆多情緒不穩定的實驗體内,他安靜的像個異類,平時最多的活動便是盯着無菌室外來往的研究員們看。
好奇的,燦金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看着。相貌又精緻可愛,同色系的發色、瞳色讓人瞧着像個神話裡的神明一樣。
所以偶爾會有一兩個閑的沒事幹的研究員隔着一層玻璃,伸手去逗弄兩下他,而甲四十六番會給出相應的回應,偶爾是隔着玻璃的蹭蹭,偶爾是在玻璃後伸手與玻璃前的人掌心貼掌心。
性情溫順、研究成果在其身上獲得發展,理所當然的,甲四十六番獲得了一些可有可無的小特權,比如:可以在無菌室外走動。
幾日後的休閑時間内。
甲四十六番的手掌貼在玻璃上,眼尾微翹的貓貓眼微微睜大,燦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玻璃内流光溢彩的的生物。
研究員們來來往往,匆匆忙忙,但大多研究員看見了甲四十六番這顆毛茸茸的金毛頭,都會忙裡偷閑的去摸兩把,有的重,有的輕,把甲四十六番的腦袋摸的晃來晃去。
甲四十六番全然不在乎,他隻是仰着頭,隔着一層玻璃,隔空戳了戳玻璃内蠕動着的乙七八番。
乙七八番蠕動的更厲害了,甲四十六番眨了眨眼,對上了一隻快有他腦袋那般大的眼珠。
啊,黑色的啊。
可惜了,燦金的眼睛裡劃過一抺失落,還以為是金色的說,畢竟實驗體裡面金瞳和紅瞳最常見了啊,這隻卻不是。
他伸手随意的摁在玻璃上蹭了蹭,玻璃内的不明物體頓了一下後,開始瘋狂的蠕動起來,急切的回應甲四十六番的動作。
莫名的,甲四十六番從這個不明物體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癡漢的情緒,這讓他覺的怪異,神色都莫測起來。
決定不看那在玻璃内瘋狂扭動的不明物體後,打眼一擡眸,對上了一對灰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