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聒噪的聲音
闖入我的世界
看到令人讨厭的十七歲的我
我的掩蓋不住的孤寂與窘迫
我的可憐可笑的孤高與逆反
——沈朝因
孟循像小尾巴一樣跟在沈朝因身邊,傍晚放學後她沒有留下上晚自習,而是離開了學校。
他跟着沈朝因繞了兩條街,從一個巷子裡上樓,走進了一個昏暗簡陋的出租屋,将小桌闆推到窗邊有光的地方開始寫作業,她在學校裡也寫了一些,回來之後沒剩多少,隻是今天格外多一些,天黑下來還沒寫完。她看了看時間,換了身衣服,匆匆忙忙的離開家裡,又穿過幾條巷子,從一個後門鑽進了一家酒館。
“喲,來了,先吃飯。”妝容豔麗的女老闆靠在後廚門口叼着煙看見後門進來的沈朝因。
沈朝因跟她打招呼,禮貌喊了一聲“胡姐”後才去端碗,跟其他人一起吃飯。
“她為什麼在這吃飯?”孟循用手扇風引起蝴蝶的注意。
沈朝因聽到他的話,默默在心裡回答,當然是在這裡打工啊,蠢貨。
蝴蝶顯然猶豫了一下:“沈朝因是孤兒。”
孟循沉默了,片刻後才說:“難怪她從來沒有提過父母。”
沈朝因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得有才能提啊,蠢貨。
那個女老闆抽完這根煙,擡手看了看時間:“吃完了大家準備準備開始幹活。”
沈朝因還沒成年,隻有胡姐看她可憐給了她一個躲後廚洗盤子酒杯的活,所幸沈朝因幹活也麻利踏實,一洗一晚上也不吱聲,後廚的人一開始不樂意,後面也多少會照顧她一點。
她現在洗的是昨天晚上十二點後的髒盤,因為她第二天要上學,現在已經高三了,不能太晚回去,老師本來還勸她上晚自習,不然進度跟不上,但她沒怎麼落下,老師也不再管她。
忙碌的洗盤子工作一直持續到晚上十一點多之後,她洗完池子裡最後一個杯子站直身體,酸痛的腰有些伸不開,她說去外面透透氣,靠在後門外的巷牆上,口鼻間充斥着泔水和汗水混合的味道,耳邊是遠的模糊的碰杯劃拳聲,近的是廚師的敲鍋埋怨聲。
但即便如此喧鬧,她還是有些困了,随手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蹲在地上點起一根提神。
“這麼早就抽煙了?!”孟循蹲在她對面,顯然有些意外,感覺回去之後就算多管閑事也一定要把沈朝因綁到醫院查查肺。想到這個,孟循第一次看到沈朝因時,她就靠在路燈下磨滅煙頭,隻是沒想到沈朝因這麼早就學到抽煙。
沈朝因又聽見這個聲音,腹诽道,吵死了,管的好多,下意識的猛吸兩口,偏要反着來。
煙被人奪走,胡姐把煙丢在地上踩滅:“好的不學學壞的,困了就滾回去睡覺,再看到一次就别在我這做了。”
沈朝因點點頭:“抱歉胡姐,我到點走,下次不會了。”
“好難得,她也會吃癟。”孟循看她抽煙被訓,有點可憐又有點可愛,不自覺的笑出聲。
沈朝因被訓完,心裡更不開心了,回到後廚洗盤子的動作也大了點,笑什麼笑,真可惡。
孟循看她彎着腰在水池子旁邊,突然想起來難怪沈朝因總是腰痛,她額角的汗珠從下巴上滴落,劃過臉上的傷口,肯定會很疼。
孟循問蝴蝶:“我不能把我的錢給她嗎?”
沈朝因聽到他這句話,沒忍住笑了一下,看來就算我得了精神病也想錢想瘋了。
蝴蝶知道沈朝因心裡想些什麼,忍住笑意道:“不行。”
時鐘指向了12點,沈朝因用水池邊的幹布擦了擦手上的水,跟阿姨說了聲:“阿姨,我先走了,辛苦你幫我跟胡姐說一聲。”
“可以的。”阿姨點點頭,“路上走快點,注意安全啊妮兒。”
沈朝因走在回去的路上,遠離了這條巷子,四周都變得安靜了,她放慢了腳步,好累啊。
孟循跟在她身邊,和她并排走在一起,夜晚的風吹起女孩額間的發絲,他好奇着十七歲的沈朝因的生活,好奇着十七歲的沈朝因的喜惡,好奇着十七歲的沈朝因的一切。
當他們再次回到那間簡陋狹窄的出租屋,孟循坐在出租屋的門口旁,看着沈朝因匆匆忙忙的進衛生間洗漱。
沈朝因關上衛生間的門,刻意等了一會兒,沒有再聽見奇怪的男聲,松了口氣脫衣服洗澡。淤青蔓延在瘦弱的肩背,還有零散的小腿上的淤青,手肘關節上的傷痕。熱水澆上去的一瞬間,刺刺麻麻的疼痛感讓她倒吸一口氣:“嘶。”
可她沒有時間去數着自己身上還有哪裡有傷,洗完澡後胡亂抹了點藥就上床睡覺了。十月中旬的天氣還沒有涼快下來,少女穿着短的舊褲子,薄被子隻蓋在胸口和肚子上。或許是因為太困了,沈朝因倒頭就睡着了。孟循走近床邊,他剛剛沒有看清沈朝因的小腿,總覺得有些不對,單膝跪坐在床尾才看清是一大片淤青。
他不知道沈朝因能夠聽見他的聲音,但還是下意識的放低了音量:“我不能讓她好快一點嗎?”
蝴蝶停在沈朝因的小腿上:“可以,用代價來換,你替她痛。”
孟循看着淤青,沒有詢問代價是什麼:“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