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沖着邊上的人擠眉弄眼:“還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好人。”
見這一幕,衆人神情各異。
這橫肉修士外号“滾刀肉”,是小荒城中混不吝的人物。落入他手中的,最少也要剝下一層皮來。
青年生得美貌卻又天真愚蠢,想來是用金玉溫養出來、不谙世事的金絲雀。
也不知怎麼的,脫籠飛出,倒落入滾刀肉的手中。
想來要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下,可憐啊可憐。
滾刀肉一揮手:“你跟我走,我還你許多個夫君。”
謝鳴玉點了點頭:“好。”
他跟着滾刀肉出去,身形孱弱消瘦,幾乎一隻手就能捏起。
酒肆中有幸災樂禍者,亦有惋惜者,但大多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不想蹚渾水。
唯獨一個少年劍客正氣凜然,就要仗義執言。
還未出聲,就被人先一步攔下。
葉景閑握緊長劍,一臉不可置信:“師兄!”
同行的師兄是一位圓滑得體的中年人,搖了搖頭,滿是不贊同:“不要魯莽行事。”
“可是——”
未盡之語消散于喉間。
他們可是天劍宗的弟子,怎麼能畏首畏尾?
天劍宗,是中州第一宗門,奉劍尊為尊,執掌天下萬千劍,乃是名門正派之首。
他們一行弟子,前往西魔州曆練,斬妖除魔磨練心性,途經此地暫做修整。
師兄道:“強龍不壓地頭蛇。”
葉景閑被按回到了座位上,到底是年輕藏不住事,臉上依舊憤憤。
師兄還在循循善誘:“這散修是小荒城的地頭蛇,你我二人勢單力薄,非他對手。”
葉景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不顧師兄再度阻攔,從酒肆二樓一躍而下,一個鹞子翻身,穩穩落在地上。
師兄從二樓窗口探出頭,憂心忡忡:“應該不會有事吧?劍尊馬上就要到了……”
……
小荒城,街頭。
滾刀肉瞥了一眼緊跟其後的謝鳴玉,眉飛色舞:“這樣好的貨色,賣去花樓,足足可以叫上百金的價。”
同行之人壓低了聲音,提醒:“小聲點,要是他聽見了,不怕跑了?”
滾刀肉毫不在意:“到手的鴨子還能飛了不成?”
同行:“還是小心為好。”
滾刀肉得意洋洋地說:“我趕他走,他都不走。”
同行不信。
滾刀肉哈哈大笑:“你别看他模樣好看,實際上卻是個傻子。我說替他尋夫君,他就自個兒跟上來了。”
“也别說我騙他,等到了花樓,以他的模樣,不愁沒有客人照料他的生意,夜夜都有新夫君。”
同行不信:“哪有這麼傻?”
滾刀肉拍着胸脯吹噓:“你看我便是。”
說罷慢慢踱步至謝鳴玉面前細細打量。
謝鳴玉眉眼清澈跌麗,不似小荒城這種荒蕪地中能生出的海棠花。
就連滾刀肉這般兇神惡煞的人都不免感歎一聲好樣貌。
一個人若是美貌,那他必定會失去許多的煩惱。
可太過美貌,卻又活不長命。
就像是稚子懷金于鬧市,隻會惹來衆人垂涎。
謝鳴玉絲毫不覺危險:“找到了嗎?”
滾刀肉回過神來,胡扯道:“你和我說說你夫君的樣貌,我讓手下的人幫你去打聽打聽。”
謝鳴玉搖頭:“不記得了。”
滾刀肉給了同伴一個“你看”的眼神,像是真的在為他考慮一般,循循善誘:“既然是你夫君,怎麼會不記得?”
謝鳴玉的眉頭慢慢蹙起,說得很慢,聲音輕靈:“我有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滾刀肉:“不急,你慢慢想。”
謝鳴玉再度搖頭:“一點都想不起了。”他目含骐骥,輕輕地說,“你答應了會幫我的。”
似将所有的希望都托付給了滾刀肉。
滾刀肉止不住地笑:“是,我會幫你的。這麼說來,我倒是有一個好主意。”
謝鳴玉認真傾聽,眼瞳黑如點星:“什麼主意?”
滾刀肉哪有什麼主意。
不過是想逗弄一番,一張嘴就開始胡扯道:“臉不認識,身子總記得,睡過一覺,試過大小粗細就知道哪個是你的夫君了。哈哈!”
這話說得粗俗。
謝鳴玉卻當了真,思忖道:“确實是一個好主意。”
滾刀肉笑得下流。
笑着笑着,見風吹起鴉青色的發尾,心頭突地生出了一陣癢來。
口中不幹不淨:“法子是好,但隻有試一試才知道有沒有用。”
謝鳴玉完全沒有主見,追問:“怎麼試?”
談話間,周圍的人聲散去,從熱鬧到荒蕪,來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
小巷不見天光,不見人影。
陰恻恻的,正适合做一些殺人放火事。
謝鳴玉眼睫輕輕扇動。
陰影落下,更顯得身形單薄可憐,越發像是誤入狼口的小羊羔。
這并不能讓人生出憐惜。
反倒激發出更加濃郁的惡意,想要将其吃幹抹淨。
滾刀肉面容猙獰,毫不掩飾:“自然是讓我弄一弄你,放心,我保管讓你□□,從此都離不開男人——”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就算是再蠢笨的人都知道情況不妙。
可謝鳴玉依舊不見慌亂,他的眼瞳很黑,像是一口看不見底的深潭,還在認真求教:“怎麼弄?”
滾刀肉人高馬大,步步逼近,低下頭,咧着嘴噴出一股腥臭的氣息。
“就這麼弄。”
說着蒲扇一般的大手抓去。
謝鳴玉皺眉:“不用。”
滾刀肉沒料到大手落了個空,露出了猙獰的樣貌:“什麼不用?”
謝鳴玉:“不用試,我看不上你。”他頓了頓,“太醜,太沒用。”
滾刀肉好歹也是小荒城中的風雲人物,到處都是被人捧着吹着,先下被謝鳴玉嫌棄,粗着脖子咧咧道:“我就過來,你能怎麼樣?”
豆大的眼睛中冒出兇光:“你是準備用小手撓我,還是用小嘴咬我?”
謝鳴玉靜靜地看着,連眼睫都沒顫一下。
果然,沒有夫君的日子總是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