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地宮。
天邊雲霞盡染。
在暗中待久了,不免覺得日光刺眼,流出了細碎的淚珠。
眼睫一扇,隔着朦胧的淚光,眼前風沙依舊,荒漠茫茫無邊無際。
謝鳴玉一腳深一腳淺地跟上。
周定衡腿長,走得又快,不隻是刻意還是無意,兩人之間保持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像是在避嫌。
是了,自從離開地宮後,周定衡就一直沉默,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是不想看,還是不敢看。
謝鳴玉故意發出“哎呦”一聲。
果然,前方的身影一頓。
謝鳴玉可憐兮兮:“我走不動了。”
他沒有穿鞋襪。
赤着足踩在滾燙的沙礫中,腳趾緊緊蜷縮着,被燙得泛起一陣紅。
就像是染了一層胭脂般。
周定衡眉頭一擰:“你的鞋襪……”
謝鳴玉:“被你脫了。撕了。”
周定衡一滞。
在殿中,他是醉了。
發生了什麼,都模模糊糊的,記不真切。
他真的做了這般冒犯的事情嗎?
“抱歉。”周定衡低聲,“我記不得了。”
謝鳴玉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皮:“沒事。”
口中說着“沒事”,看起來卻像是有事。
眉眼寂寥,眼中的光一點點的黯淡了下去。
眼前一道陰影落下。
周定衡在面前半跪了下來,後背寬闊有力:“上來。”
謝鳴玉遲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周定衡:“不會。”
謝鳴玉:“可是……”
周定衡再度道:“上來。”
謝鳴玉也隻是推脫一下,真要讓他自己走還不樂意了。
周定衡起身,穩穩地走在荒漠中。
看似平靜,實際心潮湧動。
地宮裡發生的事情,不能當沒做過。他清楚地記得淩亂的呼吸,赤白的腳踝,還有……眼尾顫巍巍的紅痣。
他對謝鳴玉做了這般糟糕的事,又該如何心平氣和的面對?
隻能避而不談。
周定衡繼續走着,猶疑着要怎麼開口。
背上的人也沒有說話。
趴在肩膀上,輕飄飄、軟綿綿的一團,臉頰貼在肩窩一動不動,呼吸綿長,時不時發出小貓似的呢喃聲。
側過頭看了一眼,又飛快地挪開。
生怕晚了一步,就要被赤紅的面紗灼燒眼睛。
他魂不守舍地想。
最後還是沒能看見面紗下的真容。
甚至還生出了一種要不現在趁着睡着,掀開看看。
……不可。
他在心頭唾棄。
周定衡啊周定衡,你竟然淪落放縱至此!
合該回去面壁受罰思過!
理智與欲望拉扯着,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周定衡,你看——”
周定衡還以為心中污髒的念頭被看破,心率有些加快,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什麼?”
謝鳴玉眨了眨眼睛:“前面是不是綠洲?”
周定衡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煙塵散去,一點綠意浮現。
正是他們來時經過的綠洲。
故地重遊,心境到底不同。
綠洲依舊,當日被殺的魔修屍首被沙塵淹沒,救下來的凡人也被妥善安置,又恢複了往日的甯靜。
謝鳴玉彎下腰來,将跟了一路的灰兔放歸。
灰兔依依不舍,還一步三回頭。
夕陽的餘晖落在他的發間,好似鍍了一層金光,眉眼柔和,竟生出了一種神性。
維持這個姿勢片刻。
他察覺到周定衡在窺探,但并沒有戳穿。
目光粼粼回望,眼瞳中帶了些許的笑意。
周定衡有些不自然地避開。
天色已晚,夜晚的沙漠危機四伏,兩人在綠洲點起一處篝火,等天亮了再繼續趕路。
周定衡坐在角落,眉觀眼、眼觀心,巍然不動,仿佛入定一般。
心緒逐漸平靜下來,不會再看謝鳴玉一眼。
這般想着,耳中突然鑽進一片水聲。
淅淅瀝瀝,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黑暗中,周定衡睜開眼,不受控制般看向水聲傳來的地方。
不,他不是想看。
他隻是怕謝鳴玉遇到危險。
潭水深而危,萬一遇到水蛇之類的……
思緒在此刻凝固住。
月光似輕紗,披在了謝鳴玉的肩頭,發黑而膚白,白得幾乎在發光。
他坐在岸邊一塊石頭上,一手撐着,側過身伸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腳尖繃直,在湖面試探地碰了一下。
嘶。
好涼。
腳尖瑟縮了一下,又慢慢地沒入冰冷的水中。
窸窣。
他解開衣襟,露出半截削瘦的肩膀,鴉青色的發絲被挽起,後頸修長白皙,如鶴一般清瘦。
手臂一擡,肩胛骨收緊繃直,往下便是一條利落的腰線。
……不能再看了。
周定衡緊緊閉上眼睛,牙關緊閉。
可是沒用。
眼前的畫面消失,聲音并沒有停止。
蟲鳴聲,水聲,還有布料與肌膚摩擦發出的窸窣聲響。
他忍不住去想香豔的畫面。
外袍輕解,順着腰跨落下,纖細的足從中邁出,白皙柔軟的後背一覽無餘……
夠了。
周定衡右手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