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皮膚又白,這會兒發紅的疹塊鼓起,手一撓,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袁女士頓時感覺慚愧了:自己剛剛居然被敵人的糖衣炮彈腐蝕心智,真是太不應該了。
家裡面方如是随她,隻有方可以的血型格外招蚊子。
以前讀高中放暑假,回老家和爺爺奶奶吃飯,當時還在襁褓裡的小侄女往方可以身邊一擺,身上驅蚊液都省了。
袁淑華從櫃子裡翻出來一瓶青草膏,過來幫忙塗。
方可以有點僵硬地杵着脖子,嘗試掙紮,“我自己塗……”
“塗什麼塗,後背上你看得到嗎?”
“那我先去洗個澡……”
“你晚點不是還得出去修麼?水不要錢啊?”
抗議失敗,隻能任由袁女士把自己脖子塗得紅一塊綠一塊。
一分鐘後,炎炎盛夏的餐桌邊多了一棵薄荷。
袁女士燒菜的時候還有些耿耿于懷。
方可以試圖安慰:“沒事,反正都是順手的事。”
“沒事、沒事,你就知道說沒事,什麼時候跟你姐學的臭毛病。”
“我和我姐回頭都不在你身邊嘛,樓道這麼黑太不安全了。樓裡面好多叔叔阿姨也都年紀大了,腿腳眼神本來就不好,總不能物業一直不管就真放着不管了。”方可以笑,“再說了,叔叔阿姨們不是還給夥食費麼。”
袁淑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自己的兒子她還不清楚嗎?他能是這麼懂事的人?
隻聽說男人有了錢變壞的,沒聽說功成名就後,反而浪子回頭,知道憐小惜弱的。
不對勁。
“你姐上次跟我說,你的那個情志病……現在怎麼樣了?最近有去看複診嗎?有好轉嗎?治得好嗎?不會變成空洞症那種絕症吧?”
方可以解釋了兩句。
袁淑華卻覺得一切都串起來了。
她自然能感覺到兒子性格的轉變,隻是先有半年來潛移默化,後加各種消息接連不斷,讓她應接不暇。
但今天方可以的行為就太超過了。
袁淑華忽然聯想到小時候的那些用精氣與精靈交易的傳說故事。
雖然那隻是傳說,現實中要有能進行天賦交易的精靈,袁淑華自己當年早換了。
但傳說故事都是有隐喻的。文藝創作者需要保持對事物的敏感,然而這份靈敏的感受即使饋贈也是詛咒,在帶來成功的同時,也往往會帶來很多痛苦。
方可以從以前那個還沒長大的小男生大變活人,是靈性的頓悟還是疾病的詛咒?
可可這都回來兩三天了,都沒發過脾氣。
這正常嗎?顯然不正常。
袁淑華越想越怕,腦中已經開始自動播放藝術史上各種自殘自殺發瘋典故。
就連方可以吃香菜的樣子都讓她擔憂。
剛剛炒的太急,忘記挑出來了。
可可以前可是從來不吃香菜的!
袁女士充滿感情的目光非常有存在感,方可以感覺碗裡的飯都有些難以下咽了。
她擡起頭,對着袁女士已經凝出一道淚線的眼睛、微蹙的眉頭,方如是的教導忽然在心中浮現。
方可以一頓,忽然把碗一擱:“哎呀煩死了,你這樣看着,叫我怎麼吃?”
袁女士:“可可,還有好多菜呢。”
“晚點再說。”
“那要不我給你盛完綠豆湯。”
“不想吃。”
袁女士下意識說你以前不是最愛吃這個的麼?又想起來兒子特别讨厭聽到這句話,悻悻作罷。方才的淚意也散了大半。
還是想多了,可可依然如此難以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