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楚明漪的思緒完全沉浸在如何利用這個模拟器的暢想中，卻不知自己這一反之前咄咄逼人的敷衍回應，竟像一記軟釘子般紮得林美珍措手不及。

什麼叫做……“林姨都這麼說了，那就當是這樣吧”？

她這是什麼意思，究竟信了沒有，又讓人怎麼回？！

她面容微僵，走廊頓時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二小姐，霍家派了車過來，說是您一直沒有接電話，擔心出什麼事，特意過來看看情況。”管家鐘叔的聲音适時打破僵局。

隻見他站在樓梯轉角處，目光在劍拔弩張的幾人身上輕輕掠過，臉上挂着得體的微笑：“二小姐這次要見見他們嗎？”

林美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氣，立刻接過話茬：“霍家真是有心了，不過是沒接到電話就特意跑來一趟。不過阿漪她一向不愛見人，鐘叔還是去回——”

“嗯？誰說我不見了？”楚明漪多看了幾眼鐘叔，漫不經心地打斷她，“人家專程來看我，若是不露面，豈不是坐實了你們虐待我的傳言？”

餘光瞥過隻微笑不語的管家，林美珍手指一緊，面上卻帶着無奈的嗔怪：“阿漪現在可是越來越喜歡開玩笑了……”

“夠了吧，媽咪對你還不夠好嗎？”楚嘉豪剛平穩的情緒又被激怒，“我看隻有你會覺得不好吧，簡直就是不識好歹！”

林美珍剛将兒子安撫下去，不想一直瑟縮在後頭的楚晚晴，這時又突然探出身：“二姐真的要見客嗎？可之前霍太太約了那麼多次，甚至親自上門，你不是都拒絕了嗎？這次怎麼……”

“那當然是因為林姨挑的衣服實在太—醜—啊。”

楚明漪拖長聲音，理直氣壯地扯了扯身上的橘紅色裙裝：“那些顔色襯得人面黃肌瘦還老氣，我嫌丢臉而已。不過現在也想通了，該丢臉的是林姨的品味，傳出去被嘲笑的也應該是她，那我有什麼好自卑的？”

林美珍：“……？”

她眉心跳了下，雖然自己确實是想要打壓這個不懂審美的北姑，但……怎麼就是她的品味要被嘲笑了？

簡直是倒反天罡！

楚明漪到底哪裡來的自信，明明之前還不是這樣，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林美珍目光突然微凝，像是剛發現什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楚明漪。隻見這件自己精心挑選的橘紅色裙裝，此刻穿在她身上，竟像是将維港的落日餘晖都披在了身上。冷白的肌膚在橘色映襯下非但不顯暗沉，反而透出蜜糖般的光澤。

……是這段時間躲在房間裡，又吃得太好，氣色被養好了嗎？

而更讓人心驚的是，楚明漪此刻微揚下巴的弧度，眼波流轉間那份漫不經心的傲然，竟然讓她隐隐看見了十幾年前的葉青梧——林美珍曾偷偷對着鏡子練習過無數次那個擡眸的角度，去模仿她的穿着打扮，學習她從容的姿态……卻始終學不來那份與生俱來的矜貴。

到底是血脈相連的母女啊……

林美珍一時恍神，竟然有些分不清眼前人是誰了。所以那個整日流連外面醉生夢死的丈夫，究竟是真的對這個女兒漠不關心，還是……不敢見這張與葉青梧相似的臉？

“再說了，爺爺不是一直希望我和霍家多走動嗎？我這個做孫女的，自然要聽話啦。”楚明漪眉眼彎彎，故意頓了頓，“所以我決定，這次要是霍家再邀約我就答應了，林姨你們一定也很為我高興吧？”

并不高興的楚晚晴：“……”

那可是霍家，已經是香江首富的霍家！若是真讓楚明漪攀上霍家的婚約……

楚晚晴不覺握緊了手指，心底也漫開一片陰翳。

不，不可以，她絕不允許楚明漪爬到她的頭上！！

而看見他們的态度，楚明漪唇角翹起的弧度也不由更高。

果然，這幾人不僅不願她與霍家接觸，甚至對此頗為忌憚啊——這反倒更堅定了她要見面的決心。

當年楚明漪的母親與霍太太是閨中密友，兩家因此定下了婚約。甚至楚明漪能重回楚家，也要多虧霍家多年來堅持不懈的搜尋。

可原主回來後，面對霍太太的多次邀約，卻因語言不通和家中排擠而越發自卑，以至于根本不敢見外人。

林美珍一邊強調霍家的顯赫地位，一邊暗示豪門千金應有的儀态，字裡行間都是對原主的期待與要求。而這些看似關心的言語，卻讓本就敏感的原主更加惶恐，生怕給楚家丢臉，便總是躲在房中學習粵語和禮儀，連一聲道謝都沒能當面說出口。

而在臨走前，她又扭過頭對着林美珍眉眼彎彎：“對了林姨，記得提點下二伯母管好傭人的嘴呢~要是哪天讓客人聽見他們議論您當年在半島做酒廊侍應，怎麼勾搭上我爹地的舊事，外人該以為我們楚家連下人的規矩都教不好了，你說是吧？”

她的語氣輕軟得如同在談論天氣，偏偏每個字都像帶着倒刺的軟針，讓傭人們齊齊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