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打更聲方過,沈春宜從黑暗中醒來。
昨夜心中藏了事,沒睡好,半夢半醒間總覺得院子裡有動靜,睡得難受,醒來也難受,太陽穴脹脹的,跟沒睡似的。
做生意,講究誠信,半點不得偷懶,沈春宜打起精神,起床穿衣出門。
三月的燕京,不冷不熱,帶着些涼意,以清晨晚間最為明顯。
踏出房門,一陣涼意襲來,沈春宜腦子清醒了許多,打水洗了把臉,滿血複活。
“吱呀”聲響起,沈春蕙手持蠟燭從房裡出來,站在門前打了個呵欠,睡眼惺忪,還帶着一股剛睡醒的迷糊。
沈春宜拿着蠟燭把檐廊的油燈逐盞點亮,從院子看到後廚,到食鋪,再到二樓雅間,從地面到窗戶到家居擺設,不放過任何一處細小的地方,見沒有異樣,才放下心。
“噓……”沈春蕙長舒了一口氣,“沒問題就好,我昨晚總覺得院子裡有人,睡都睡不好。”
沈春宜擰起眉:“我也沒睡好。”隻要沒找出背後作祟的兇手,就總會覺得有一把刀懸在頭頂,不知到什麼時候會落下,心中惶惶不安。
這樣下去,食鋪沒倒閉,人反而先撐不住了。
沈春蕙想了想道:“我們養條狗?狗耳朵靈敏,有什麼動靜都能聽到。”
有條小狗看家,确實會安心許多,沈春宜點頭:“行,我們待會就去草市買菜的時候順便去賣條狗回來。”
草市裡有一個區域,專賣各種飛禽貓狗,上到天上飛的老鷹,下到水裡遊的錦鯉,隻要有錢,隻有想不到,沒有買不到的。
沈春蕙轉身去東廂房翻出一袋綠豆,兩間廂房,東廂做了雜物間,西廂做了柴房,來到井邊,把綠豆倒進木盤裡,加清水浸泡。
黃家豬肉鋪的夥計把豬肉送來,沈春宜剝下豬皮,切細,放水炖半個時辰,做豬皮凍。
今日早食要做生煎包子。
沈春蕙對昨日說的多賣半個時辰念念不忘,和面時忍不住試探道:“我多放點面,今日多賣一會?”
“待會還要去買狗,時間不夠。”沈春宜無奈地道,“等明日再看吧。”
沈春蕙有些喪氣:“好吧,聽你的。”
沈春宜過濾掉肉皮,端着湯汁出了後廚,用竹籃把它吊到水井裡,等它冷卻,就是豬皮凍了。
回到後廚,看見沈春蕙把一塊白布蓋在木盤上,一面把木盤放在竈台上,一面問:“我切豬肉,還是你來切?”
“我來吧,你歇一會。”沈春宜取出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切成片。
歇了一會,沈春蕙站起來道:“我去取豬皮凍。”
豬皮凍取回來,沈春宜接過來把它切碎,放進肉裡一起剁碎,再加醬油、胡椒粉、鹽,分三次加入姜蔥花椒水,攪拌至出漿,後加蔥末,油拌勻,餡就做好了。
這時,面團也發好了。
沈春蕙做劑子,沈春宜包包子,不一會兒,案闆上就整整齊齊地擺滿了白胖白胖的包子。
時光在指尖流逝,生煎包子包好,出攤的時間也到了。
兩人合力把鐵爐,柴火,大平底鍋,水桶搬到食鋪門口,沈春蕙生火煎包子,沈春宜來回端包子,拿油紙等。
大平底鍋是沈春宜斥資打的,花了三貫,沈春蕙每次見到它都覺得心有餘痛,今日用上場,心裡好受多了,隻想賣力煎生煎包子,把錢賺回來。
天還沒有亮,街上已有不少去衙門點卯官員和去書院上課的讀書人。
生煎包子香味溢出,還沒有出鍋,就有人停了下來,饒有興緻地瞧着怪模怪樣的鐵鍋:“沈大娘子今日做什麼早餐,忒香。”
原來是老熟客,沈春蕙笑盈盈地道:“生煎包子。”
她生得明眸皓齒,一笑彷如春花綻放,問話那人旁邊瘦的跟竹竿子似的讀書人臉霎時就紅了,結結巴巴地問:“今,今日可,可能外帶?”
估摸着生煎包子好了,沈春蕙揭開鍋蓋:“可以外帶,一個五文,小郎君要幾個?”
濃郁的香味噴薄而出,猶如一味絕世良藥,治好了張中南的結巴:“我要三,不,六個,我要六個。”
沈春蕙麻利地把這一鍋生煎包子出鍋。沈春宜用油紙包好六個遞給他:“誠惠三十文。”
張中南付了錢,接過油紙包,匆匆走了。
他走到國子監門前的一條食街,恰巧撞上相約一起吃早食的兩個好友。
兩人一見他,就跑上來一人架着他一邊的胳膊:“趕緊走趕緊走,金茂還在何家面食鋪等着我們,你今日怎麼來得這麼遲,還想不想吃早食了。”
張中南想掙開桎梏,奈何兩位同窗力大如牛,隻得大聲道:“我已經吃過早食了。”
兩人頓時停下了腳步,一人狐疑地看着他:“在哪吃的?”一人質問:“有好吃的,為什麼不給我們帶一份?”
張中南瘦骨如柴,全因他又窮又挑食,跟着他吃,準沒錯。
張中南有些猶豫:“沒,沒想起。”
許華和嚴松對視一眼,一人猛地抱住張中南,一人繞到他身後一邊作勢要翻他書箱,一邊罵罵咧咧:“張瘦子,你這個不講義氣的,吃獨食,不把我們當兄弟,算我們看錯你了。”
張中南心虛之餘不免有些肉痛:“就剩三個了,是我的午食……”
許華立即道:“那你給我們一人嘗一個,晚食我們請你,就去你今日吃的這家食鋪,它有做晚食吧。”
張中南想起昨日吃的荠菜餃子,咽了咽口水:“行,分你們一個。”
嚴松放開他。張中南不舍地從書箱裡拿出油紙包,遞到他們跟前。許華和嚴松也不嫌棄,拿到手就大口大口地吃。
生煎包子上邊皮薄、軟,下邊皮厚、酥脆,裡邊的肉餡軟嫩香濃,滋味十足。
許華一面吃一面點評:“外酥裡嫩,味道鮮美,比何家鋪子的肉包子好吃,跟樊樓的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