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桃和楊柳今日來得晚了一些。
見到沈春宜,楊桃手不安地捏着衣角:“宜姐姐,城外的荠菜快被人摘光了,明日可能就沒有了,其他野菜你們要嗎?”
沈春宜一面把她們往後院領,一面道:“要的,你們有什麼就摘什麼。”
楊柳歡喜地道:“宜姐姐你真好,我和阿姐今日找到了一窩很肥的馬蘭頭,明日就給姐姐送過來。”
沈春宜摸了摸她幹黃的頭發:“楊柳真棒,還認得馬蘭頭。”
“我認得很多野菜的。”楊柳得意擡了擡下巴,開始念野菜名,“我認得荠菜、馬蘭頭、馬苋菜、蒌蒿、香椿、蒲公英、蕨菜、萱草花……”
等她念完,沈春蕙才笑道:“蒌蒿、香椿和萱草花貴一些,你們要是見到了,就先摘這三樣。等過幾日下了雨,要是你們會采菌子,就去采菌子,多少都可以送過來。”
今日天有些陰了,估計不出兩日就要下雨。
這個季節,雨後蘑菇瘋長,是采菌子最好的時機。一簍菌子,頂十幾簍野菜呢。
楊柳輕聲道:“菌子我們也采,到時候給宜姐姐送過來。”
稱了荠菜,沈春宜給她們付了錢,開門見山道:“昨日你們放在水井邊的十文錢,我已經看到了。”
她看向楊桃的眼睛:“我和你們蕙姐姐商量了一下,決定雇你們洗早食的碗碟,一日十文,你們願意就留下,不願意就拿了錢回家去吧。”
楊桃急切地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來,半晌,輕輕地點頭:“我們願意的。”
沈春宜給她們定了來的時間,又道:“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我雇的洗碗工了,得守店裡的規矩,認真做工,洗碗的時候都盡量小心一些,若是不小心打爛了碗碟,是要賠的。”
楊柳小聲道:“我們不會打爛碗碟的。”
“我相信你們。”沈春宜輕笑地道,又交代了兩句,便去招呼客人了。
李二郎接近尾聲了才來,被沈春宜留了下來。
他坐在食鋪的角落處,吃完早食,百無聊賴地看着沈春宜進進出出地招呼客人。
最後一個客人離開,沈春宜從櫃台下的櫃子裡把菜單拿出來,走到李二郎對面坐下,一面把菜單推到他面前,一面道:“李大官人,這是我們食鋪的菜單,你不妨打開看看。”
李大官人驚詫道:“菜單?”
菜單燕京也有,因制作費昂貴,目前也隻有七十二大酒樓用得起。
五年前,樊樓率先使用菜單,風靡一時,使之從燕京五大酒樓裡脫穎而出,一舉成為燕京第一大酒樓,至今無酒樓可超越。
聽說菜單起源于安南縣,是兩位沈姓小娘子想出來的絕妙主意,把菜式畫在紙上,訂成書冊,食客隻需看一眼菜單,便知菜式是何種樣子。
李二郎聽人說起時,曾感歎此二位小娘子之聰慧,非尋常男子可比,若他有機會去江南,定要前去拜會。
眼前的菜單陳舊,看着有些年頭了,且沈家兩位娘子是江南口音,竟這般巧合,李二郎心髒怦怦亂跳,按捺不住激動:“沈二娘子可是來自江南安南縣?”
沈春宜有些驚訝,反問道:“李大官人曾去過安南縣?”
答案呼之欲出,李二郎的心跳奇異地慢了下來,面上多了幾分親近笑意:“未曾去過,隻是我一直想去。”
察覺他态度改變,沈春宜有些摸不着腦袋,疑惑地問:“李大官人可是有親朋好友在安南縣?”
“非也非也。”李二郎微笑着搖頭,喝了一口茶,将緣由娓娓道來:“這事說來話長。五年前,樊樓推出菜單,我有幸見過一次……”
時至今日,他依然記得樊樓菜單的首頁是一幅界畫,畫的是座無虛席的樊樓,畫工精細,柱上祥雲、鳥雀清晰可見,樓中人物神色各異,或大笑,或沉思,或憂愁……
小小的一幅畫,盡顯人生百态,給了他極大的震撼。
那時候,他正處于迷茫之中,這幅小小的界畫仿佛黑暗中的一道天光,讓他窺見畫的另一種可能。
一幅畫,描繪的也許不僅僅可以是達官權貴的花團錦簇,也可以是市井小民的平凡生活。
市井小民的生活一畫就是五年,李二郎如今身無長物,窮困潦倒,隻剩下一腔熱血,想把他眼中的市井煙火盡數畫在筆下。
憶往昔,展未來,李二郎怅然長歎。
沈春宜深深敬佩。
李二郎手撫上菜單封面的界畫:“五年前,我就想見一見發明菜單的兩位小娘子,如今可算是如願了。”
“李大官人洞察力驚人。”沈春宜笑盈盈地道,“不知你可猜出我今日所求何事?”
李二郎呵呵一笑,翻開了菜單。越看,他心中越是驚訝,厚厚的一本菜單,好些菜他都聞所未聞,瞧着又好吃得緊,隻恨不能一嘗為快。
“沈二娘子可是想請我為食鋪重畫菜單?”李二郎合上菜單。
沈春宜贊道:“李大官人料事如神。”
李二郎沉吟着道:“這活計我接下了,隻是有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