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正午時分,魚蝦鋪送貨的夥計趕着牛車送來了一桶河蝦。
河蝦生猛,才剛打開木桶的蓋子,就活蹦亂起了起來,有好幾個都蹦到了地上。
沈春宜瞧着有些饞了,道:“不等晚食了,我們午食就吃它,蔥油河蝦,我都好久沒有吃了。”
想起河蝦的鮮甜滋味,沈春蕙咽了咽口水:“多做點。”
萱娘站在一旁,見兩人饞得流口水,滿臉不解,忍不住問道:“河蝦有這麼好吃嗎?我村裡都沒人吃,都嫌棄它沒肉,沒滋沒味。”
沈春蕙驚訝:“你家鄉不吃河蝦?”
萱娘點頭:“不吃,都拿來喂雞喂鴨。”喂雞喂鴨四字,她聲音低了下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
按她大伯母的話,喂雞的玩意,窮鬼才吃。
沈春蕙拍爛大腿:“河蝦這麼好吃,竟然拿來喂雞喂鴨,簡直暴殄天物。”
萱娘聽不懂暴殄天物的意思,虛心求教。
沈春蕙耐心地給她解釋了一番,最後自豪地道:“宜姐兒做蔥油河蝦好吃得緊,等一下保準能讓你吃得把舌頭都想吞下去。”
又有河蝦蹦出來了,萱娘連忙蹲下來把河蝦撿回桶裡,五指張開,放在木桶上,才仰起頭來看沈春蕙,猶猶豫豫地道:“大娘子,我不用吃午食的,吃早食和晚食就可以了。”
沈春蕙翻了個白眼:“你不吃一頓又省不下幾個錢,虧了身子我們還得出錢給你看病,多不劃算。”
沈春宜拿來桶口大簸箕遞給萱娘:“要做午食了,萱娘你進來給我燒火。”
萱娘接過簸箕,放在桶上,起身跟在她身後進了後廚。
蔥油河蝦,得先炸蔥油,鍋裡倒入豬油,加入大蔥、紅蔥、洋蔥、姜,小火慢炸。
濃郁的蔥香味從鍋裡升騰而起,霸道地霸占廚房的每一個角落,萱娘被香的口水直流,猛咽口水,卻怎麼都咽不完。
她咽下一大口口水,瞅着鍋裡咕噜咕噜地冒泡的蔥油道:“二娘子,原來用豬油炸蔥這麼香啊,用它來拌面,肯定好吃得不得了。”
沈春宜用笊籬撥了撥蔥段,問道:“你做菜怎麼樣?”
“我大伯他們都說好吃。”萱娘盯着竈裡忽高忽低,變換不定的火焰,“一開始他們還讓我做菜,後來就不讓了,說我做的菜好吃,得多吃飯。”
沈春宜道:“你喜歡做菜?”
萱娘擰起眉想了想,老老實實地道:“我不知道,我沒有想過。”
“那你現在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訴我。”鍋裡的蔥段慢慢變得焦黃,沈春宜拿來油罐,用木勺連蔥帶油一勺一勺地舀了進去。鍋底還剩了一些蔥油,留着等會兒用。
把蔥油罐放好,沈春宜拿來大海碗,打入三個雞蛋,切了些細細的春韭進去,用筷子順着一個方向不停地攪拌。
筷子碰到碗壁,發出清脆的響聲,傳到萱娘的耳朵裡,分外動聽。
她想起被賣前一日,大伯母炒了兩個雞蛋,破天荒地給她分了一小塊。那時,她把雞蛋含在嘴裡,久久都舍不得咽下,隻覺得要是每日都能吃上一塊雞蛋,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村裡的老人家常說苦盡甘來,前半生吃完了苦,後半生就能享福。
如今,她遇上了好主家,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吧!
萱娘低下頭,往竈裡塞了一把柴火,搖曳的火苗瞬間纏上新來的柴火,越燃越烈。
沈春宜往鍋裡加了一坨豬油,倒入春韭雞蛋液,“滋啦”一聲,白煙升騰,香味四溢,後廚頃刻間充滿了清香。
春韭炒雞蛋剛好,沈春蕙就拿着一小籠屜的河蝦進來了。
沈春蕙接過小籠屜,放到鍋上蒸,不到半盞茶功夫,河蝦蒸好,擺碟,放上蒜末、蔥花,淋上醬油,潑上熱蔥油,激發香味。
香味撲鼻,萱娘瞪大了眼睛,二娘子淋在河蝦上的油都夠村裡人吃一個月了。要用這麼多油,就算河蝦再好吃,村裡的人都不會吃的。
沈春宜又下了個面,澆上炖肉的湯汁,一頓簡簡單單的午食便做好了。
飯菜擺好,萱娘記着牙行的教導,怎麼也不肯上桌。
沈春蕙隻好各樣分了一些出來給她,讓她自己坐一邊吃去。
萱娘把菜和面端到後廚來,久久地看着,忽然覺得自己不是苦盡甘來,而是掉進福窩窩裡。
面都快要坨了,她才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吃着吃着,有晶瑩的淚珠從眼角蜿蜒流下,滑落到了嘴裡,第一次,她覺得淚水不是鹹苦的而是甜的。
二娘子炒的雞蛋,不知比那日的香多少倍!
國子監放課的鐘聲響起,學子如魚兒一般從四面八方的講堂裡湧出,迅速向國子監西北邊的食堂聚集。
金茂、嚴松和許華混迹在人群中進了食堂,迅速分開,排進了不同的隊伍中。
排隊,正是八卦的好時候。
金茂前面,兩名學子正眉飛色舞地說着今日聽到的新鮮事,引得周圍的人紛紛豎起耳朵聽。
一人道:“你知道不?劉家鋪子又開門了,現在叫沈家食鋪了。”
另一人道:“我也聽說了,據說掌櫃是得道道長的高徒,專門來降妖除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