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宜剛把寫了菜式、價錢的木闆挂到柱子上，轉身就見嚴松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回想了一下國子監散學的時間，沈春宜疑惑地問：“嚴郎君今日不用去國子監嗎？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嚴松看了她一眼道：“有要事相告，特意抽空出來一趟。”

所謂的要事，不過是一件小事，他本來不必特意過來的，隻是不知為何，這個念頭在他心裡腦海裡反複來回拉扯，讓他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身上像被螞蟻咬了一樣，渾身難受。

沈春把他帶到院子裡石桌旁坐下，給他倒了一杯竹葉涼水，才問：“不知嚴郎君有何要是相告？”

嚴松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把食堂裡發生的事頭說起，末了，問道：“茂兄讓我來問沈二娘子有沒有把握開足一個月。”

沈春宜挑眉：“你們覺得世上又有志怪嗎？”

嚴松搖頭：“世上哪有志怪，都是捕風捉影罷了。”又語氣肯定地道：“沈二娘子也不相信世上有妖魔鬼怪吧！”

沈春宜輕笑道：“是不相信，隻是妖魔鬼怪不可怕，人心可怕，你說是不是？”

嚴松道：“沈二娘子有把握把作怪的人找出來嗎？”

沈春宜搖了搖頭：“沒有。”

嚴松：“那有頭緒嗎？”

沈春宜喝了一口涼水：“原本是沒有的，我初來燕京，人生地不熟，也找不到人打探前因後果，隻能被動地以不變應萬變。”她放下杯子，水潤明亮的眸子看向他，“但今日你給我送來了一縷東風，我覺得我可以利用它，把背後的人揪出來。”

她所說的，正是他送到嘴邊的話。

看着她皎潔靈動的眼睛，嚴松有些恍惚，半晌，才道：“沈二娘子想的，也正是在下想說的。”

沈春宜道：“我們倒是想到一處去了。”

嚴松道：“我們會幫你的，你有什麼需要，盡管差人去國子監找我。”

沈春宜看了一眼籠子裡無精打采的春生，真心實意地道：“多謝你們的好意了，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也不會客氣的，隻是你們這般幫我，我卻無以為報。”

嚴松語氣認真：“我們盼着你的食鋪能長長久久地開下去，做更多好吃的給我們吃。”

燕京食鋪多如牛毛，像沈家食鋪這般便宜又好吃的卻沒幾家，至于他的私心，現在還不是的時候。

況且抓作妖的“鬼”，也挺有意思。

沈春宜輕笑道：“你這樣說，我覺得食鋪要是不能長久開下去，都對不起你們的這番良苦用心。”清風拂過，幾縷的發絲落在她的眉梢臉頰，襯得她膚白勝雪，眉間輕愁消散，有股說不出的溫柔。

嚴松端杯子的手微微用力，杯子端到了嘴邊，竹葉涼水入口，甘冽清甜，回味無窮。

他放下杯子，轉了話題：“不知今日有什麼菜？”

沈春宜莞爾，輕聲報菜名：“糖醋小排、春韭炒河蝦、荠菜拌香幹，主食是蔥油拌面，點心是荸荠糕。”

嚴松斟酌了片刻：“一樣來六份吧。”

他站起身，低頭剛好看到沈春宜尖尖的下巴：“我還要回去聽課，等散學了再來吃可以嗎？”

沈春宜站起來，仰頭看向他：“當然可，本就要給你們留的，多留兩份也無妨，順手的事。”離得近了，她才發現他身量竟然這般高大，她一米七出頭的個子，才剛剛到他的肩膀而已。

兩人并肩穿過食鋪，走到門口，一起停下腳步。

嚴松側頭看了她一眼：“沈二娘子留步。”

沈春宜催促道：“嚴郎君快些回去吧，吃食我都給你們留着，你們随時來吃。”

嚴松“嗯”了一聲，擡腳離開。

沈春宜轉身對上沈春蕙關心的眼睛，笑道：“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待會得空了再跟你們細說。”

食鋪裡已經坐了好幾個食客了，得忙起來了。

有了萱娘打下手，沈春宜隻需安心做菜，速度快了許多。

沈春蕙給吃完的食客結賬，扭頭就見錢百萬錢大官人和一名美貌娘子并肩而來。

她忙迎上去，招呼道：“錢大官人，好久不見，這位是你夫人吧。”又對那娘子道：“娘子生得真年輕好看，不知道怎麼稱呼？”

王淑柔擡眸看向她，見她頭戴包髻，打扮得幹淨清爽，指甲修得短短的，指縫無一絲污垢，微笑地道：“我姓王。”

“原來是王娘子，兩位快裡邊請。”沈春蕙比了個裡邊請的姿勢。

王淑柔朝食鋪裡看了一眼，見中間一條通道，左邊是櫃台，右邊擺了六張八仙桌，五張坐了人，就剩一張空着了，目光所到之處都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瞧着就是個講究的食鋪，才擡腳跨過門檻。

她随着沈春蕙來到那張空桌子前，垂眸看了一眼桌椅，見幹幹整潔，無一絲油漬，才坐了下來。

沈春蕙一面給她們倒竹葉涼水，一面道：“今晚有糖醋小排……”報了一遍菜名後，又道：“不知兩位想吃點什麼？”

錢百萬看向王淑柔。

王淑柔柔聲道：“一樣來三份吧，再要三份荸荠糕帶走。”

沈家食鋪的菜份量不是很大，以她家官人的食量，吃掉兩份綽綽有餘，吃撐一點，三份都有可能。

才一日沒來，錢百萬就覺得食鋪好像有些不一樣了，擡頭四顧，見牆上多了幾幅界畫。其中一幅是兩個穿着紅背心，頭紮沖天辮的頑皮孩童蹲在地上玩推棗磨，瞧着有趣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