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彤彤的落日從西邊滑落,天色由昏黃轉入墨黑。
天色才剛暗下來,一陣響亮而急促的敲門聲在興安坊東邊的胡宅上方響起。
“砰砰砰,砰砰砰……”
“吱呀”一聲,緊鎖的大門被人打開了一條縫隙。
守門的老頭從縫隙往外看,見到龐大,皺起眉頭道:“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
龐大擡腳就往裡闖道:“我有急事找師傅。”他強硬地擠開門,故意欺身猛撞了一下老頭,把他撞得一個趔趄,才揚長而去。
走了兩步,龐大罵罵咧咧地道:“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不就是一條看家的狗而已!”
守門的老頭被氣得臉色發白,站穩身後,狠狠地吐了一口黃痰,目光猶如一條陰冷毒蛇,陰森瘆人。
院子裡燈火輝煌,亮如白晝,胡慶站在廊下,手裡抓着一把豆子,逗籠子裡的八哥玩。
“黑哥,來,跟我說天黑了,天黑了……”
“喳叽噢,喳叽噢……”
龐大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八哥道:“師傅,這黑毛畜生你教了這麼久都不會講話,我看它是學不會了,你不如把它賣了,重新再買一隻好的回來養。”
“賣了你,賣了你……”英哥豆大小眼睛盯着龐大,不懷好意地一直叫個不停。
胡慶笑眯眯地道:“你看,我們黑哥會說話了!”
龐大臉色鐵青,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說是會說了,就是好話不學,專學壞話,難聽得很。”
“你難聽,你難聽……”
龐大惡狠狠地瞪着它:“畜生,你再罵,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胡慶臉色冷了下來:“你一個大男人,跟一個連話在說不清鳥兒計較什麼?”
龐大撇了撇嘴:“就一個畜生,師傅你還不許我罵它!”
胡慶沒理他,一面轉身進屋,一面問:“說吧,你今晚這麼早來找我做什麼?今日有沒有好好盯着沈家食鋪?”
龐大連忙跟上,邀功似地道:“當然有,我一大早就起來盯着她們了,折騰了一日,累死我了。”
又壓低聲道:“她們今日一早就去大相國寺求平安符了。我看她們兩個膽子小得很,隻要我去吓一吓她們,她們肯定怕的病都要出來了,不用幾日就關門跑了。”
胡慶沉吟道:“你沒被她們發現吧?”
龐大忙道:“沒有,我遠遠地看着,怕她們發現,不敢上前。”
胡慶滿意地點頭:“還是小心穩妥地為好,你這幾日就别再去那邊晃悠了,免得被人發現。”
龐大心裡不以為意,面上應了聲好,又着急地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動手?不如我明日夜裡先去吓一吓她們?”
胡慶瞪了他一眼:“你急什麼,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龐大急躁地道:“都四個月了,鋪子都又開了三次了,我們還沒有把它搞到手。師傅,你實話跟我說,三娘到底有沒有賣鋪子的打算,如果沒有,我不幹了!”
胡慶眼裡閃過一抹厲色:“她已經動搖了,這次我有九分把握能把鋪子拿下,到時候你來當二掌櫃。”
龐大興奮不已:“真的嗎師傅?你真讓我當二掌櫃?”
胡慶道:“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
龐大滿臉喜色,仿佛看到了當二掌櫃後的風光日子,摩拳擦掌地道:“師傅,我聽你的,你說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胡慶想了片刻:“四日後,她們二樓雅間開門,是個好日子。”
龐大一口應下:“那就四日後。”笑的不懷好意:“我一定要把她們吓得第二日都起不了床。”
胡慶捏出一角銀子扔到桌上:“這幾日你不要再湊到她們面前去,拿着銀子回去吃好喝好,到時我讓老孫去配合你,有什麼事我會交代老孫,你聽他的話行事。”
龐大笑嘻嘻地拿起銀子,掂了掂,道:“好,我聽師傅的。”起身就走。
走到門口,他揚聲叫道:“老孫,給我開門。”
見孫老頭一拐一拐地從門房裡出來,龐大目露得色。
孫老頭仿佛沒看到,一拐一拐地上前開門,聲音嘶啞地道:“天黑夜路難走,龐郎君小心走路為好。”
龐大以為他在讨好他,嗤了一聲,大搖大擺地跨過門檻,走了出去。
孫老頭神色不明地看着他的背影,合上了門。
夜裡,春雨來得悄無聲息。
忽然,一道紫色的閃電快速劃過天際,一瞬間照亮了整個燕京, “轟隆”一聲響。
沈春宜從沉睡中驚醒,迷迷糊糊間心裡浮現一個念頭:下雨了,還閃電,幸好把春生放出來了。
還來不及想别的,她便在雨打瓦片的淅瀝淅瀝聲中沉沉睡去。
夜裡下雨,最好睡覺。